譯 文
“我年過三十歲,曾經在晚上做夢拿著紅漆禮器,跟著孔子向南走。早晨醒來,內心感到很高興欣喜。偉大的聖人是很難見到的!現在竟然降臨到我的夢中!自從有人類以來,從沒有像孔夫子那樣的聖賢。要闡明聖人的思想,最好的辦法是注釋經典,可是馬融、鄭玄等前代大儒,已經注釋得很精辟了,我即使有更深刻的理解,也不能自成一家。文章的作用,猶如經典的一些枝條,五種禮製依靠它實施,六種法典依靠它施行,君臣的政績得以炫耀光輝,軍國大事得以昭明世人,追求根源,無非來自於經典。然而,距離聖人太過久遠,文章的體製遭到破壞,寫文章的人追求新奇,推崇淺顯怪異的文風,好像在羽毛上添加紋飾,在巾帶上刺繡,文章離開根本越來越遠,就要造成乖謬和浮濫。所以《周書》評論文辭,重在體會要義;孔子教育學生,憎恨異端學說。至於這兩種說法的不同,應該從中體察文章的要義,於是我提筆調墨,開始評論文章。
●陸機
原 文
“詳觀近代之論文者多矣。至如魏文述《典》,陳思序《書》,應瑒yáng 《文論》,陸機《文賦》,仲洽《流別》,弘範《翰林》,各照隅隙,鮮觀衢qú 路。或臧否zāng pǐ當時之才,或銓 quán 品前修之文,或泛舉雅俗之旨,或撮題篇章之意。魏《典》密而不周,陳《書》辯而無當,應《論》華而疏略,陸《賦》巧而碎亂,《流別》精而少功,《翰林》淺而寡要。又君山、公幹之徒,吉甫、士龍之輩,泛議文意,往往間出,並未能振葉以尋根,觀瀾而索源。不述先哲之誥,無益後生之慮。
譯 文
“考察近代寫評論文章的人已經很多了。像魏文帝曹丕寫的《典論》,陳思王曹植寫的《與楊德祖書》,應瑒的《文質論》,陸機的《文賦》,摯仲洽的《文章流別論》,李弘範的《翰林論》,他們各自都隻評論文章的一個方麵,很少能全方位評析。有的褒貶當時的才子,有的品評前賢的文章,有的泛泛地談論雅和俗的旨趣,有的粗略地指出一篇或一節文章的意義。《典論》論點嚴密,但不完備;《與楊德祖書》善於辯論,可是漫無邊際;《文質論》有文采,可是略顯粗疏;《文賦》構思巧妙,但是太過瑣碎;《文章流別論》內容精粹,可是不切實用;《翰林論》淺薄,而且不得要領。再比如桓君山、劉公幹之流,應吉甫、陸士龍之輩,泛泛地討論文章的意義,往往夾雜在其他文字中,都不能找到根本和源頭。不敘述前輩的教訓,對拓展後輩思路是沒有幫助的。
原 文
“蓋《文心》之作也,本乎道,師乎聖,體乎經,酌zhuó 乎緯,變乎《騷》,文之樞紐,亦雲極矣。若乃論文敘筆,則囿yóu 別區分,原始以表末,釋名以章義,選文以定篇,敷理以舉統。上篇以上,綱領明矣。至於割情析表,籠圈條貫,摛神性,圖風勢,苞會通,閱聲字,崇讚於《時序》,褒貶於《才略》,怊悵於《知音》,耿介於《程器》,長懷《序誌》,以馭群篇。下篇以下,毛目顯矣。位理定名,彰乎《大易》之數,其為文用,四十九篇而已。
●陸雲
譯 文
“《文心雕龍》的寫作,以正道為根本,以聖人為師,以經書為構架,以緯書作為參考和修飾,在變化上參考《離騷》,文章的關鍵,也算是考究到極致了。至於論述有韻和無韻的篇章,那是按照文體區別,探索文體的根源,敘述它的流變,解釋各文體的名稱,闡明它們的意義,選取各文體的文章來確定它的篇目,講述各種文體的理論以突出各自體係特點。上部分的各篇文章,綱領已經很明確了。至於剖析寫作情理,分析文采,統籌分析文章脈絡,有分有合,推論“神聖”和“體性”,考慮“風骨”和“定勢”,包括“附會”和“變通”,觀察聲律和字句,從《時序》裏談文章的盛衰,在《才略》中論及褒貶,在《知音》裏惆悵感歎,在《程器》裏發抒感慨,在《序誌》裏暢述情懷抱負,用來駕馭各篇。本書的下部各篇,眉目明顯了。按照理論排定各篇的名稱,明顯合乎《周易》的大衍之數五十,不過其中討論文章功用的,隻有四十九篇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