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製衡之術(2 / 2)

陳以勤搖了搖頭道:“你們還是把整件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張居正、李春芳同時問道:“難道還有什麼其它內幕嗎?”

陳以勤道:“那是自然的,要不然,當時朝中不可能沒有一個人,不以此為由彈劾嚴氏父子,就連夏閣老、徐大人亦不曾上疏彈劾。”

張居正道:“還請鬆穀兄解惑。”

陳以勤抿了一口茶水後,又緩緩講道:“此事呢,說起來,還要從嘉靖十七年,皇上在大禮議事件上徹底獲勝說起。”

張居正心裏一驚,這怎麼又扯到了嘉靖帝,還扯到了大禮議事件?盡管張居正剛剛入仕,但有關嘉靖帝的大禮議事件,已然持續了十幾年,在民間也傳得沸沸揚揚,嘉靖帝取得大禮議事件的勝利後,更是將結果昭告天下,因此,天下百姓幾乎也是無人不知。

話說正德十六年,正德帝明武宗駕崩,由於正德帝本就是沒有子嗣,他唯一的弟弟獻王朱祐杬也早逝了,於是隻能立其侄子,也就是獻王朱祐杬的獨子朱厚熜為帝,當年的封號是興王,現在便是當今的天子嘉靖帝。嘉靖帝即位後,追尊自己的生父為獻皇帝、生母為興國皇太後,卻把正德皇帝改稱為“皇伯考”,以內閣群臣為首的正德帝時期的舊臣門,都強烈的反對,君臣雙方為此展開了長達十幾年的大禮議之爭。嘉靖十七年,終於熬死一撥撥正德帝時期的老臣後,嘉靖帝終於徹底完全掌權了,並於當年,將自己的生父獻王墓改為顯陵,大禮議事件最終以嘉靖帝的勝利最終結束。

隻聽陳以勤接著講道:“其實呀,皇上早就想重修自己生父的陵墓,但是礙於國庫空虛,又擔心群臣反對,因此隻能一再擱置。嚴嵩、嚴世蕃父子也看出了皇上的心思,於是嚴世蕃在承攬下督修黃河大堤這件差事後,各種偷工減料、欺上瞞下,將貪墨下來的巨款,再暗地裏悄悄挪用到了替皇上重修顯陵上。”

聽到此處,李春芳不禁背脊一涼,他實在沒想到這件事會牽扯這麼廣、這麼深,自己竟然真的在不經意間,就站在了嘉靖帝的對立麵了。之前,李春芳之所以不怕嚴嵩、嚴世蕃父子,是因為他覺得自己如此做法是忠君愛國,隻要自己秉持那片赤誠之心,即便最後事情鬧大了,被皇上知道了,相信皇上也會欣賞自己的忠心和赤城。但是顯然,一腔書生意氣,涉世不深的李春芳還是太單純了。

察覺到李春芳的身體,已經有些害怕得開始微微顫抖,張居正很冷靜的拍了拍的他的肩膀,示意他不用太過緊張,笑著對陳以勤正色道:“那麼請問鬆穀兄,既然夏閣老也明知其中內情,當年也不曾以此為由進行勸諫,那麼為何時過境遷,又舊事重提呢?”

陳以勤苦笑一聲道:“當年重修黃河大堤的時候,夏閣老並不知道嚴世蕃大肆偷工減料,直到兩年後,黃河潰壩引發水災,繼而又激起民變,經過詳細調查,才得知其中的來龍去脈,可是當時一連串的禍事既已發生,顯陵也已重修完成。如果再較真,除了會引起皇上不悅震怒,也不會改變任何事情,因此,包括夏閣老在內的所有大臣,也就沒有多此一舉。”

“哎。”陳以勤歎了口氣,接著說道:“哎!至於現在麼,因為皇上又想提高自己的陵墓修建規格,夏閣老不好直接勸諫,於是就故意借助修撰國史實錄,重提一下幾年前的河南民變一事另有隱情。表麵上看,似是想借此彈劾嚴氏父子,實際上是想借此,隱晦的提醒一下皇上,不要在為了大修皇陵而勞民傷財,以免再次引起民變。”

聽完陳以勤的詳細講述,張居正和李春芳方才徹底恍然過來,同時也對朝堂上的紛擾複雜,以及波雲詭譎有了一個全新的認識。

陳以勤安慰李春芳道:“石麓賢弟,你也不用過於擔心,你畢竟剛剛入仕沒有幾天,皇上自然也清楚,你對朝廷上的一些內幕隱事不知悉,所以即便你今天的做法傳到皇上耳朵裏,他多半也不會遷怒你的。說不定,還會因為你當眾與羅龍文這個嚴氏一黨親信起衝突,而對你刮目相看呢,提拔重用你也未可知呀。”

這下,李春芳更不解了,繼而問道:“鬆穀兄,此言又是何意?晚學有些懵了。”

陳以勤沒有回答李春芳,而是扭頭看向張居正,問道:“太嶽賢弟,要不你來回答一下,石麓賢弟的問題?”

張居正嘿嘿一笑道:“我有這種分析能力嗎?”

陳以勤挑逗道:“當然有了,但說無妨。”

張居正心領神會,而後微微一笑道:“帝王的製衡之術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