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波譎雲詭(1 / 2)

此事過後,徐階又把張居正、李春芳二人叫去,對他們認可道:“你們倆個果然聰慧,沒有摻和這件事,也沒有令為師失望。”

李春芳不解道:“恩師,學生有一事不明,您老一向與夏閣老政見一致,這次為何沒有出麵支持夏閣老呢?”

徐階沒有急著回答李春芳所問,而是看向張居正,嗬嗬一笑問道:“太嶽,你覺得呢?”

其實,這幾天張居正一直在思索這件事,此時,多少也猜到一些東西,於是便道:“學生猜測,這大概就是‘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的原因吧。”

李春芳還是有些不解:“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這又是何意呢?”

徐階哈哈一笑道:“好一個‘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裏’,話糙理不糙嘛,事實上的確也是這麼回事呢。”

見李春芳還是一臉懵懂的樣子,徐階隻好耐心向他解釋道:“夏閣老已經年近七旬,近幾年來,他一直深感自己此生身居高位,卻碌碌無為。因此才下定決心,要在自己人生的最後階段放手一搏,力主收複被瓦剌占領百年的河套失地。其實,在百官集體上書之前,夏閣老已經幾次向皇上提議,但是都被擱置,無奈之下,夏閣老這才私下聯絡百官,鬧了這麼一出。”

徐階抿了一口茶後,繼續說道:“此事,說的輕了是聯名上書,說的重了就是逼宮嘛。再往後說,假如皇上頂不住百官的壓力,決定出兵收複河套失地,如果得勝,一切也還好說。如果失敗了呢?那麼,第一個要為此擔責的就是夏閣老。再就是,現在整個支持夏閣老聯名上書要求朝廷出兵河套地區的百官,也將全部會受到相應的牽連。屆時,隻會便宜了嚴氏父子那一派人。因此,為了日後朝中還有人能牽製嚴嵩父子一派,本官現在也隻能置身事外,冷眼旁觀了。”

李春芳單純道:“百官都力主收複河套失地,此戰我大明眾誌成城,多半會取勝!”

張居正則不認同道:“自古兵者國之大事也,夏閣老此舉,著實有些太操之過急了。且先不說聯絡百官上書變相逼著皇上,有沒有有逼宮的嫌疑。若是沒有萬全準備,我看此戰很難取勝。”

徐階顯然更認可張居正的判斷,歎息一聲,正色道:“咳,其實夏閣老自己也早已想到了這一層了,所以才會授意本官不要跟著他一起上書。”

隨後,徐階又用教訓的口吻,對張居正、李春芳二人道:“你們二人要切記,官場上、朝堂上,切不可感情用事。日後,若我們師生之間也發生類似的事情,為師希望你們也能時刻保持客觀冷靜,不要因為顧及為師對你們的恩情,就影響你們對天下大事的判斷,以及失去自己的主見。”

聞言,張居正道:“學生謹記恩師教誨,如果日後學生不慎犯了什麼大錯,得罪皇上,也煩請恩師以自保為重,不必理會我的生死。”

李春芳則怔了一下,沒有第一時間接話,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接話,這麼無情的話,他可說不出來,即便今後遇到了此類事情,以他的品格,也斷難做出如此絕情之事。徐階又看了一眼這二人,雖然口中沒有多說什麼,但在心裏對張居正越發看重,對李春芳則不太看好。盡管徐階也承認,李春芳是一個好人,也很有一些舞文弄墨的才華,但是他這個好人,卻不見得能在殘酷的官場上廝混,他舞文弄墨的才華,也不見得能真正成為治國大道。相反,張居正則足夠冷靜客觀,甚至說,還有一絲冷血,也不為過,但恰恰就是他這樣的人才更適合官場生存。

嘉靖二十七年初,嘉靖帝在百官的聯合上書的壓力下,終於鬆了口,決定出兵收複河套地區,夏言舉薦陝西總督曾銑為此戰前線主要負責人,並得到了嘉靖帝的同意。首戰,曾銑率兵取得一場小勝後,便開始大肆渲染自己功勞,隨後又向朝廷奏請調撥更多軍費、糧食,以供前線戰事支度。隨著戰事的不斷擴大深入,曾銑所率領的明軍,開始在河套地區日漸不支,不得已在幾個月後铩羽而歸,未能收複河套地區一寸失地。

這時,嚴嵩等人終於抓住機會開始反擊,他們先是質疑曾銑軍費預算高昂,支度使用不清晰,似有貪腐之疑,嘉靖帝隨即派人調查,果然發現曾銑有貪墨軍費之舉,並以此為由,將戰敗的所有責任都推到曾銑身上,將其罷官下獄。緊接著,嘉靖帝又以舉薦不力為由,罷免了夏言的內閣首輔之職,隻保留了他武英殿大學士的虛職。夏言深感自己已經日薄西山,於是果斷向嘉靖帝請辭告老還鄉,得到嘉靖帝準許後的次日,夏言就匆匆離京。然而,就在夏言離京之後的第五天,嚴嵩又聯合曾被夏言彈劾過的鹹寧侯仇鸞,狀告夏言勾結曾銑,謊報戰績、貪墨軍餉、獨斷專權、脅迫君主、串聯群臣、言行不一、奸詐弄權等七大罪狀。

收到嚴嵩、仇鸞彈劾狀告夏言的奏折後,嘉靖帝立即下令將夏言抄家問斬,刑部尚書喻茂堅、左都禦史屠僑紛紛上書為夏言求情,卻被嘉靖帝責罰。之前受到夏言授意,聯合上書請求的百官,也因此各有責罰。陳以勤因為官職較低,再加上在翰林院還有徐階庇護,因此,他所受到的責罰還不算太重,也算是一件萬幸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