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波譎雲詭(2 / 2)

嘉靖二十七年十月,夏言被押赴京城,於西市口問斬。就在夏言被問斬當天,張居正硬拉著李春芳前往西市口,在一家酒樓的二層的一間屋內的靠窗位置,觀看夏言行刑場麵,倆人悲痛萬分,卻隻能歎息而已。

李春芳抱怨道:“太嶽兄,我們當初沒有支持夏閣老也就算了,你現在非拉著我去西市口觀看行刑,這算怎麼回事呀?”

張居正麵無表情道:“我們這幾個人在官場上,還是太稚嫩了,所以才要觀看如此殘忍一幕,我們要把夏閣老的下場,把這血腥的一刻,牢牢記在心裏,然後時刻提醒自己,宦海浮沉,猶如刀尖起舞,無論何時何地,萬不可掉以輕心!”

李春芳還是抱怨道:“有意義嘛?”

張居正歎息道:“石麓兄,莫要急躁,夏閣老的今日,可能你我的明日呀!”

李春芳擺了擺手,顯然還是沒有聽進去張居正的規勸,繼續問道:“太嶽兄,你覺得夏閣老真的勾結曾銑,貪墨軍費了嗎?”

張居正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不過這些真相,在這時候還重要嗎?真正置夏閣老於死地的,是他自己試圖挾群臣挑戰皇權,而不是那些所謂的罪狀。”

李春芳歎息道:“可我還是覺得,夏閣老就這麼被處以極刑實在太冤了。”

午時,大理寺衙役押著須發皆白、蓬頭散發的夏言,緩緩走上斷頭台,負責監斬的是嚴世蕃,他意氣風發的站在高處,親自當眾高聲誦讀夏言的所謂七大罪狀,然後趾高氣揚地質問夏言道:“夏言老匹夫,本官問你,你現在可知罪否?”

夏言緩緩抬頭,斜眼瞥向嚴世蕃,冷笑一聲 ,很是不屑,繼而朗聲道:“哈哈,成王敗寇而已,老夫可以認輸,但絕不認罪!嚴世蕃小兒,你也休姚張狂!老夫的今日,說不得便是你的明日!”

嚴世蕃臉色一寒,把手中的行刑令派往地上一扔,正色道:“老匹夫死到臨頭還在嘴硬,來人,開刀問斬!”

在酒樓二層包間內,聽到嚴世蕃喊出“開刀問斬”後,原本和張居正並肩站在窗前的李春芳,不自覺得往後縮了兩步,閉上眼睛不敢觀看這殘忍一幕,李春芳也記住了夏言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也是張居正方才說過的話,別人的今日,可能就是自己的明日。

張居正鐵石心腸的一把拉過李春芳,沉聲道:“石麓兄,睜開眼睛吧!”

就在李春芳睜開雙眼的一瞬間,不遠處的行刑台上,一陣血色寒光折射過來,夏言的人頭便以已滾落在地。

李春芳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嚇得躲在張居正的身後,張居正其實也是強壯鎮定而已,雖然似乎麵無表情,但其實內心也早已快速跳動,他又何嚐不是第一次親眼看到,這血腥殘忍的殺頭場麵呢。

與此同時,隔壁的房間內,忽然傳來一聲瓷器摔碎的聲音,緊接著,又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

張居正和李春芳同時道。“是恩師!他也在隔壁?”

確認的確是徐階的聲音後,倆人匆忙跑向隔壁,隻見地上躺著一個碎茶盞,徐階正在陳以勤的攙扶下劇烈咳嗽。

張居正、李春芳關心道:“恩師!您沒事吧?”

過了好一會兒,徐階才止住咳聲,輕輕擺了擺手,示意自己已然無恙,但是在他的眼角還清晰地掛著一絲淚痕。在這一刻,四人全都沉默起來,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其實,張居正本人和夏言從來沒有過任何直接交際,對於夏言的這種結局,他從私人感情上來說,並沒有多少傷感。但是,這卻讓他深刻認識到了,官場上的變化莫測,以及伴君如伴虎之艱難。

最後,徐階臨走前,幽幽歎道:“哎,沒了夏閣老,以後就是嚴黨一派獨大了,今後,你們幾個小輩還要更加謹慎一些。”

三人行學生禮,鞠躬點頭,為避人耳目,不必太過招搖,隻陳以勤一人攙扶徐階回府。

夏言被處決後,嚴嵩如願坐上了內閣首輔的位置,嚴世蕃雖然沒能如願進入內閣,但是嚴黨中的那些人,已經在私下裏稱呼其為“小閣老”,嚴世蕃更是毫不客氣,大搖大擺、呼幺喝六。也因為夏言之死,內閣中便空出一個位置出來,嘉靖帝命群臣各自舉薦,有德高望重、能力出眾的大臣入閣。

霎時,一番官場上的明爭暗鬥,再次開啟了,哪怕隻是一名小小的翰林院庶吉士,張居正也敏銳地聽到了烏雲之上的陣陣驚雷,也暗暗的知悉這大明嘉靖帝一朝的政權勢力又變了天,真是波譎雲詭、變幻莫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