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加爾加答與英國(1 / 1)

自從泰戈爾由喜馬拉耶山回到加爾加答,他在家庭裏的地位較前變一個樣子。他這次的歸來,不僅是從旅行回家,而且是從他仆人的專製底下,回到他家的內室裏去。當許多家人聚在他母親室內時,他在他們當中已能占一好地位。黃昏時,家人都集在露台上,他是一個重要的發言者。以前,他在師範學校時,第一次在讀本中知道太陽比地球大千百倍的事實,回家時,便驚喜的跑去告訴他母親;現在他在這個黃昏的聚會中,又把他在喜馬拉耶所學的天文學的知識,一一的都搬運出來。但使他母親喜歡的乃是他說到他已能背誦《拉摩耶那》的桑士克裏底的原本,她說道,“快把《拉摩耶那》的原文背誦幾節給我聽!”但是他所讀的原文的《拉摩耶那》實在隻有在讀本中的幾節,且已記憶得不大清楚。但他這時在這種的熱心於她兒子的天才的母親前麵,卻又沒有勇氣說“我已經忘記了”。於是隻好就所能記得的參以自己的話讀出來。她的喜悅之心,一時按壓不住,便叫了他的大哥哥來,說道,“你聽拉賓(Rabi)讀原文的《拉摩耶那》,他讀得真好!”泰戈爾便在他麵前讀了幾句,但他大哥那時正忙於自己的著作,並不熱心聽著他,僅說了聲“很好”,便轉身走開了。

他自遊了喜馬拉耶山,及得到入內室的權利以後,對於學校的生活,更覺得不欲再繼續下去。他想了種種方法,逃避入學。他的家人不得已,隻得把他換了一個學校,從彭加爾學院轉到聖史卡佛(St.Xavier’s),但結果也不見得好。他的兄弟們,這時對他都已失望,他的大姊有一天說道,“我們都希望拉賓有成就;但我們的希望的幼芽,現在已遭摧折了。”這時,他家裏還有一個家庭教師。他見泰戈爾對於規定的課程不感趣味,便為他解釋《戰神之生》及莎士比亞的《麥克伯》(Macbeth)。他初用彭加爾話解釋《麥克伯》給泰戈爾聽,然後叫他把她譯出來。他同時還自動的讀了許多彭加爾的書和雜誌,常在日記簿塗抹了許多詩句。他很想成一個詩人。他的詩才漸漸的發展,他的教師及幾個家裏的人,漸漸承認他的天才;他在家中便得了詩人的稱號。這時有一個雜誌新出版,他的詩歌第一次被刊登在上麵;他的散文第一次出現時也是載在這個雜誌裏。他著作的心很熱切,有許多夜,他不睡眠,一個人在房裏的微光下讀書,遠寺的鍾聲鏗然而鳴。夏夜月明如晝的時候,他便如幽靈似的,在花園中的樹蔭下或月光中走著。

當他十六歲時,他的一個兄弟創辦了一種雜誌,名《巴拉特》(Bharati),他大哥做了編輯,他也參預編輯部的事;在第一號裏,他做了一篇評論及一首名《詩人的故事》的長詩。

《巴拉特》出版後的第二年,他的二哥想把他送到英國去留學。他父親答應了他。於是泰戈爾便隨了他二哥到阿默達拔(Ahmedabad);他的二嫂和侄子們這時在英國,所以他二哥在阿默達拔的房子是空著。泰戈爾覺得他自己的英文程度不好,便常取了一本英文書依賴字典的幫助,逐漸的讀下去。自他幼時,他讀書已有不求甚解的習慣。這個習慣所收獲的果實有好有壞;他到了現在還受著它的這種影響。

在阿默達拔住了六個月,泰戈爾便動身到英國去。他以一個十七歲的向未與外界交際的兒童,投身入英國社會的大海中,心裏自有些惶恐。幸而他的二嫂和侄子在白裏頓(Brighton),給他以不少的照應。

冬天到了。他們正坐有火爐旁邊,孩子們忽然很激動的跑進來說道,“下雪了,下雪了!”他們立刻跑出去。外麵是異常的冷,地上滿鋪著白雪。這種自然是與他故鄉的不同的。灰色的天空,潔白的雪,對於他都如一個夢境。

他的日子在快樂中過去。他二嫂待他很周到,他的兩個侄子終日與他在一處遊戲。這是他給他的心與小孩子的第一次。他心裏充滿了愉快與新鮮的感覺,他自己重與小童的天真的國土相接觸。

這種境遇,不久便不能繼續,因為他到英國來,目的在於學法律,成一個律師。他先進白裏頓的一個公共學校,後來又移到倫敦,住在一個宿舍裏。每天有教師來教他臘丁文。他的窗外,除了赤裸裸的脫葉的樹以外,什麼景色也沒有。這種沉悶的生活,在泰戈爾是萬難忍受的。

他的二嫂又叫他到台房蕭(Devonshire)去。那裏有山有水,有汪洋的大海,有滿綴小花的草地,有青翠的鬆林,還有二個可愛的活潑的小伴侶。他眼中所見的都是美,心裏所有的都是快樂。他常常帶了傘,坐在海濱的岩上;綠波無際,海濤澎湃,晴日在微笑,鬆林的影子靜謐的立著,他在寫他的詩。

義務又來召喚他,使他不得不離了這裏而回到倫敦去。這一次,他住在史格得博士(Dr.Scott)家裏。史格得夫人看待他如自己的兒子。

他在敦倫住了幾個月,他有一個兄弟要回家,他的父親叫他一同回去。他得到這個召命,心裏十分高興;故鄉的光明,故鄉的天空似乎都在靜默的呼喚他。當他向史格得夫人告別時,她握了他的手,哭著說道,“你既然要走得這樣快,為什麼先前要來我們這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