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浪漫的少年時代(1 / 2)

泰戈爾現在是一個十八歲的少年;他飲著青春的酒,他的熱情,他的感觸,奔馳而外放,他所見的僅是愛情與浪漫。同樣的自然,同樣的人民,同樣的生活;然而現在對於他似乎都變了一個樣子。他要知道,這是他自己變了呢,還是世界變了呢?不久,他便發現,他自己是先變,然後與他接觸的世界也變了。他童年時代的神秘主義已經還給了森林與花與山與星。他現在已不是一個神秘者而是一個寫實主義者了,有一個時期,他競成了一個享樂主義者,——穿著最好的時式的絲裳,吃著美食,做著敘愛情的抒情詩及其他文藝作品。

他和他家裏的人,這時似乎都很隔膜。他在五十歲時,自己曾說道,“我自十六歲至二十三歲的一個時期的生活是一個極端的放浪與不守規則的生活。”但他這時所做的抒情詩,卻都是極好的詩。

“我跑著,如香麝之在林影中跑,聞著他自己的芳香而發狂。夜是五月的夜,風是南來的風我迷了路,我浪遊著,我尋求我所不能得到的東西,我得到我所不尋求的東西。我自己欲望的印象從我心裏跑出來,在跳著舞。熠耀的幻象閃過去。我想把它緊緊的握住,它避開我,引我到迷路。

我尋求我所不能得到的東西,我得到我所不尋求的東西。”

泰戈爾在這時候,正是“聞著他自己的芳香而發狂”的時候。他在《快樂的悲哀》裏又寫道:

“快樂睜開他的倦眼,長長的歎了一口氣,說道:‘我在這樣的一個明月滿地的夜裏,僅有孤零零的一個人,’於是所有他的思想,都放在歌聲中——‘我是怕孤寂的,我不見一個人來訪問我:我是孤獨的,我是孤獨的。’我走近他,輕輕的問道:“你所希望的來安慰你的人是誰呀,快樂?”

快樂開始哭了,他說道:“愛情,愛情,愛情,我的朋友。”快樂又接下去說道:‘我願意我死了,把我自己重生而為憂愁。’‘你為什麼這樣的絕望,快樂?’我問道。‘為什麼,我是孤獨的,孤獨的,不見一個人來訪問我。’“我問道:‘你喜歡看見的是誰呢,你心裏所愛慕的是誰呢,快樂?’

他的眼睛中又閃耀著淚點,他說:“愛情,愛情,我的朋友,僅是愛情””快樂所要尋求的,正是他這時所要尋求的。

他是一個大哲學家,印度的精神的與愛國的領袖,一個歌者,一個戲劇家,一個編輯者,一個教育家,而超乎這一切,他卻是一個愛的詩人(The Poet of Love)。愛情從他的心裏靈魂裏泛溢出來,幻化了種種的式樣;母的愛,子的愛,妻的愛,夫的愛,情人的愛,愛國者的愛,自然的愛,上帝的愛,一切都在他的優美的詩歌裏,曼聲而懇摯的唱出來。他的歌聲漾蕩在天空之下,輕輕的觸著人的心弦,深入的飛住在他們的心靈上,使他們快樂的笑著,脈搏幾乎停止,眼裏閃耀著淚珠。

他表白愛情,極為自然,因為他自己經曆過一切愛情與生活的階級。他經過愛的顫動,熱情的奔流,失望的淒楚,默修的靜謐。而在這少年時代所唱的戀歌,尤足以激動一切沉醉在青春的夢裏的少年的心靈。

他的這些戀歌,曾引起印度的許多道德家的反對,他們聯合而攻擊這個少年的作家,他們怕泰戈爾的這些詩歌,要破壞印度的舊道德。即青年的人見他的甜蜜的戀歌也有不少引起反感。有一次,當泰戈爾的歌聲,已經換了他的調子,許多人都忘了他少年的浪漫,而敬仰他若大聖時,有一個人在一個學校的宿舍裏,唱著泰戈爾的一首情詩:

“這裏,我愛,這裏來!走過我的這個樂園裏,看我的花木在什麼地方是美麗的開著。西風柔和的吹拂著,風中帶著花的芬香。月光照著,一條銀色的河,潺緩的流下林路。”

一個少年叫道,“你為什麼唱這個淫詞?”他告訴他說,“這是泰戈爾的詩;”他更覺得驚奇,直到把原文拿出來給他看時,他才默然無語。

像這種的誤解,是常常要發生的;這些舉動僅足見妄施譏彈者的無識,至於偉大的作者,則固如日月之中天,他們的光明決不是微風所能吹得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