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旅居西萊達時代(1 / 2)

詩人泰戈爾的長兄特威琴特拉那斯,是一個大哲學家,前麵已經提過。他對於實際的事務方麵,毫不注意。他父親叫他去管理他的鄉間的產業。他到了那個地方不久,立刻便覺察出農民的窮苦。許多農民都跑來訴說他們的苦處。這位哲學家受了很深的感動,便打了一個電報給他父親,叫他寄錢來幫助窮苦的農民。他父親以為一個良好的管理員,必須使地主與農民各能滿足。所以他把特威琴特拉那斯叫回來,換了他最少的孩子,詩人泰戈爾去管理這些產業。

這位少年詩人,管理這些產業的時間很久。他常常住在一隻家艇裏,泛泊在柏特瑪(Padma)河,及它的支流上麵,與自然密切的接觸著。他對於自然的各方麵,都觀察,研究,戀念,愛惜。下麵的兩封信是他從西萊達寫的,敘述他那時的在家艇裏的生活及他對於柏特瑪河的愛戀極詳:

“我現住在我的家艇裏。這裏我做了我自己及我時間的超絕的主人。那家艇如我的舊大衫一樣,·異常的舒服。我在這裏,喜歡怎樣想便怎樣想,且隨著我自己的心意去幻想:要讀多少書,做多少文字也隨我的喜歡做去。我坐椅上,足放在桌上,我的心靈,沉泛在這天色斑麗,光明暈照的暇日裏了……實在的,我非常親愛這個柏特瑪河,它是怎樣的荒蕪,怎樣的曠遠無垠。我覺得如騎在它的背上,愛戀的在拍著它的頭頸。……我不再願意在眾群舞台的足燈之前做一個腳色。我倒願意在我們住在這裏時的所有的明亮的時日裏,於沉默孤寂中,盡我的責任。這裏的人並不特可注意,但自然卻偉大而莊嚴。……當我在鄉路間走著時,我把人也當做自然之一物了。河水流經許多奇異的地域,人道的水流也是如此,它從它的各支流裏流著,經過濃密的森林,寂寞的草地,繁華的城市,常伴以它的神樂。讓河流唱道,‘人時來,人時去,但我則永遠流著,’是不對的,——因為人也是永遠循著他的千百支流永遠的走著的,他的一端連在生之根裏,而其別一端則入死之海裏——而全部則被包圍在神秘的黑暗中:在這兩個極端中間,躺著生命,勞動與愛情。”

“我在沒有旅遊柏特瑪河之前,很怕因為常常相伴之故,我對於她不能覺得有趣味。但當我一浮泛在河上時,我的一切疑慮都消失了。水波汨汨,船身微蕩,天空光潔,柔綠的水灝莽,河岸上樹林的枝葉新鮮,——顏色,音樂,跳舞,及美麗集合而使自然的高超的和諧,照耀著光彩。所有這一切在我心裏驚醒了一種敏銳的趣味與沉摯的愉快。”

這個恒河之女,及它的兩岸的廣漠平原的影響,都反映在泰戈爾所有的以後的著作裏。他在這裏,使他的“黃色彭加爾”穿上了理想的衣衫,且給他以在生命的真實裏的無限之前的一種深沉的意義。他在一封信裏,曾說起他對於彭加爾的戀愛:

“每天晚浴之後,我必沿河走了許多路。然後我便在我的舢板上設了一個床,我的背平躺在床上,在黃昏的沉靜的黑暗中,我自問道:‘我來生還能夠生在這樣的多星之天的底下麼?我來生還能夠這樣的躺在一隻舢板上,在我們的黃金彭加爾的哥拉河上麼?’我常常怕我也許永遠不能再有機會在這樣的一個黃昏裏愉樂著。我也許會生在別一種環境裏,心靈的感覺,與現在完全不同。我也許能遇到這樣的一個黃昏,但這個黃昏也許已不會這樣親熱的躺在我的胸前,以她的鬆散的黑發蔽蓋著我了。我最怕我將來會生到歐洲去。因為在那個地方,我將不能這樣的躺著,以我的全身體全靈魂都向上望著。在那個地方,我也許要在工廠,銀行或國會裏作苦工。因歐洲城市裏的街道都是用堅石,磚頭及水門汀鋪設,便於商業及運輸,所以人的心變了堅硬,而最適於商業。在他們的堅石所築的心裏,決無絲毫的空地以植柔美的藤蔓,或一葉的無實用的綠草。”

他如此愛戀彭加爾,如此的親切的撫摩著彭加爾的綠河與青山與多星的天,閑暇而自由的生活,使他唱出一首超絕的《黃金彭加爾》的歌:

“我愛你,我的黃金彭加爾,因為你的天空和你的空氣常撥動我心的弦。”

“春天的時候,你的檬果樹呼吸出花朵的狂香,秋天的時候,你的已收獲的田野,在享用的祝福裏微笑著。親愛的母親!嗬,你的愛,以如此華麗的裝飾,衣被了河的兩岸,樹的蔭影,你的愛真是不可表白的溫柔呀。母親,你的唇的呼吸接觸著,沒有什麼東西在我耳朵裏比之它更為甜蜜。當我注意到你臉上最少的至情的痕跡時,我的眼睛裏即浮泛著淚水。我童年的時候,曾在你的遊戲室裏娛樂過,現在,當我一接觸到你的塵土的微粒時,我便覺得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