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元義正在帷幄外豎著耳朵竊聽太後與固崇說話,見太後將帷幕掀起一道縫隙,發鬢潔淨整齊,紋絲不亂,鄭元義飛快將她周身看遍,心下不免有些失望,答聲是,墊著腳還欲往殿內望,恰見固崇正眯著眼看他,鄭元義心裏一跳,忙低下頭,腳下生風地去了。
徐度仙穿一襲新製的紫色大團花羅袍,搖搖擺擺進了太後殿內。打眼一瞧,太後與固崇兩個立在案前唧唧噥噥地說話,似在品評清原公主的畫像,太後把臉靠近了固崇,聽得十分入迷。
徐度仙的臉頓時拉了下來,高聲道:“太後。”
太後尚未察覺徐度仙的不悅,固崇先直起腰來,不露痕跡地走開幾步,對徐度仙殷勤地一笑,拱手道:“徐相公。”
徐度仙鼻子裏哼了一聲,算是回應。他厭惡固崇的臉,一是打心眼認為固崇是個媚上欺下的閹豎,不值當他多看一眼,二來,固崇實際與徐度仙同齡,大約是宦官的原因,一張臉皮出奇的光潔,連皺紋都比徐度仙要少很多,徐度仙納悶之餘,總對這樣不雌不雄的“東西”有些毛骨悚然。
“太後喚臣來,是要賞畫?”徐度仙道。
太後假裝沒聽出來徐度仙那幾欲衝天的怨氣——朝堂上被眾官刁難,她的怨氣更大,正愁沒處發作。從案前走下來,故意命人在自己旁邊替固崇置了座,她這才對徐度仙抬了抬手,“相公也請坐。”
徐度仙傲然落座,屁股還沒沾上椅子,忽聽太後道:“我欲請陛下將清原公主下降範陽。”徐度仙猛然蹦了起來,詫異道:“太後說的什麼胡話?”
太後氣不打一處來,反問道:“相公還沒聽我細說究竟,怎麼就知道我說的胡話?”
徐度仙將袖子一甩,正色道:“太後要將公主下降範陽,無非為的戴申幾番推諉,不肯成婚。然而公主與戴申的婚事乃是先帝親口許之,豈能說改就改?太後未免太意氣用事了!”
太後道:“各鎮請旨要撤轉運司,這事相公怎麼說?”
徐度仙也覺頭疼,扶著額頭歎了一聲,他攢眉道:“財賦大權,事關重大。如今三司雖然形同虛設,也不可輕易廢止。此事太後容臣等商議再定。”
太後明知徐度仙動輒要拿出一番大道理來糊弄自己,隻恨自己口拙,不可反駁,忽然將臉一捂,啼哭起來,“總說再議、再議,先帝最愛七娘,如今她的婚事波折重重,我昨夜夢見先帝,他怪我不能替七娘做主……”
徐度仙最見不得太後這樣哭哭啼啼的婦人情態,胡子一翹,他瞪著眼睛道:“太後,清原公主的婚事鬧成這樣,豈知不是殿下自己的錯?外頭都傳殿下驕縱,性情跋扈,太後若真為殿下計,應該讓殿下好生修一修女德,須知女子以幽閑貞靜、柔順溫恭為美。陰陽殊性,男女異性,男道不從剛,女道不從柔,乾坤顛倒,是禍非福!”
“住口!”太後被他這一番指桑罵槐氣得臉頰通紅,她挺起身,冷笑道:“徐相公,於公,我以太後臨軒視朝,於私,我是七娘之母,她與戴申的婚事,於公於私,我都做的主。”
“太後聖明。”固崇不失時機地上前說道。
太後吼了幾嗓子,覺得很暢快,聲音越發大了,指著徐度仙的鼻子,她斬釘截鐵道:”相公,你現在就去平盧軍留邸,問溫泌的守邸,我欲將清原公主下降範陽,問他敢不敢尚主!“
徐度仙隻覺太後難以理喻,鐵青著臉道:“這話臣不願去傳。“
固崇哂笑道:“徐相公這是要抗旨?“
徐度仙不屑與他對話,徑直將頭轉向太後,苦口婆心道:“太後此舉,不是明擺著要挑撥隴右與平盧二軍?戴申勢大,若因此發難,禁中空虛,陛下年幼,怎麼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