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東風有信(七)(1 / 3)

仲夏至初秋的京都,景致最妙。大慈恩寺的丹青雲氣,伴著桂花氤氳飄香。因提早便封了寺,此時四下俱寂,唯有零星的蟬鳴,愈顯幽靜。

太後穿著時興的絞纈四瓣花羅裙,平頭小花履踩著桂花,繞著金桃樹走了一周,撚了撚毛茸茸的桃樹葉子。樹是幼苗,葉片還嫩,綠的喜人。太後很喜歡,說道:“不知道幾時結果,咱們也能嚐一嚐這胡人的金桃呢?”

固崇湊趣道:“尋常的桃樹,要三四年才結果。這金桃興許還要久些,怕得七八年吧?”

“七八年?”太後有些著急,不禁摸了摸自己的臉頰,“那我豈不都老了?”

她那還帶點嬌嗲的神態,令固崇莞爾。他說:“太後時常出宮來看一看,親手澆澆水,這桃樹感沐聖恩,興許早早就結果了。”

太後深以為然。

一群人鑒賞過了金桃樹,簇擁著太後來到大雄寶殿後的法堂。小沙彌忙取來紅線毯給太後與幾名公主坐,其餘朝臣公卿都擠擠挨挨地立在外頭廊下,有的品鑒壁畫,有的見太後不察,悄悄地溜到殿側廂房去尋和尚下棋吃茶去了。

太後接過茶,笑著對寺裏方丈道:“法師,我今日來,是要勞煩你。清原公主本欲明年出降河西,我要請你卜上一卦,此事是吉是凶。”

老和尚沉聲道:“遵旨。”拂一拂僧袍,行至佛祖金身下方,跪地喃喃有詞,許久之後,才掣了一簽。讀過簽文,半晌不語。

“請問是吉是凶吶?”太後雖早有密旨給和尚,仍有些不放心,杯蓋停在茶杯上緣,一動不動,略有些緊張地問道。

“不吉。”老和尚嘴唇難以察覺地翕動了一下,輕聲道。

太後停滯了片刻,杯蓋才輕輕在茶杯上磕了一下,她皺起眉,往朝臣中一看,見眾人有的尚未留意,隻是左顧右盼,離得近的,將“不吉”二字聽得真切,都驚訝地睜大了眼睛——別人來占卜,都是提前心裏有數,隻做個樣子,說些吉祥的話,哪像清原公主這樁婚事,竟然直接卜出一個凶來!

太後吹了吹茶湯上的熱氣,低頭飲茶,借機掩藏嘴角險些露出的笑。接連幾口茶吞下去,她清清嗓子,說道:“勞煩法師了。可有化解之法?”

老和尚憂愁地搖頭,“無法可解。”

太後頷首,雖知這番作態怕也逃不過有心人忖度,但起碼麵子上也算過得去了。對先帝,總算有個交代了吧?輕輕籲口氣,她不動聲色地說道:“知道了,我與陛下再商議吧。”

這一番變故,眾人無不滿腹疑竇,交頭接耳一會,見太後不再多說什麼,也就暫且擱置了。太後心下微定,打發朝臣各自尋地方歇腳去,自己也被方丈領著到了一處隱秘客堂。往竹榻上一坐,她鬆口氣笑道:“這樣一來,說閑話的人也少些——我算是對得起先帝了。”

固崇悠悠道:“太後對先帝的情義,奴都看在眼裏。”

太後嗬地笑了一聲,說:“你倒是看在眼裏,有的人卻不當一回事。”隨意偏了偏頭,見外頭無人,她搖了搖扇子,說道:“你別看七娘整天不哼不哈的,她提防著我呢,生怕我和冬郎親近。我但凡有個一兒半女……唉。”

固崇有些同情地看著她,“陛下把太後當親娘看的。”

太後鼻子裏冷嗤一聲,正要說話,鄭元義走了進來,在太後耳邊低語幾句,太後有些詫異地笑了,說:“叫他進來。”

楊寂彎腰拱背地走進來,一進室內,便伏地行了一個大禮,“臣拜見太後!”

“起身吧。”太後很感興趣地端詳著他,問了姓名,籍貫,話題便自然轉到了溫泌與吉貞的這樁婚事上來。

楊寂自然竭盡所能,舞動三寸不爛之舌,將溫泌對吉貞的一番赤誠說的天花亂墜,仿佛不立即將公主下降,溫泌便要得失心瘋,被相思折磨而死。太後雖然不大信,但楊寂說話風趣,也被他逗得連連發笑,對溫泌此人,已經先首肯了大半。

“隻是事情倉促了些。”太後斂容道,“七娘年後十八了,你們郎君也老大不小,現在才開始修公主府的話,也要三四年功夫,怕等不及。或索性……修建府邸的事情待婚後再議?”她有些沒把握地看看固崇,“河西今年戰事頗緊,百姓罹難,七娘那三千戶的食邑……”

楊寂也裝作不知道公主食邑已經被戴申截留,很灑脫地一笑,說道:“太後勿憂,公主下降,乃是範陽莫大的榮耀,修建府邸,本是義不容辭,這些錢,溫氏還是拿得出來的!隻是怕新建府邸工事太久,郡公的意思,起先武寧公主下降之時,已經特地修了府邸,公主早些年已搬與郡公同住了。那空置的府邸也算華麗,殿下不嫌棄的話,稍加休憩即可,三月就能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