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東風有信(七)(2 / 3)

見他應答如流,太後驚訝地說:“原來這事你家郎君已經都籌劃好了?果真好細致的人。”說溫泌誠心實意要尚主,太後倒信了一兩分。

楊寂悻悻地想:溫泌哪能想這許多?還不是賴我替他絞盡腦汁,多番籌劃?他哈哈一笑,趁機將昨夜臨時抱佛腳繪製的工事圖呈給太後看,“太後請看,這處府邸正在範陽城南,依山傍水,占地近百畝,還未蓋滿,殿下若喜歡,再加建庭院,也綽綽有餘。”

太後連聲稱讚,探過頭去看了幾眼,卻覺得不對。停了一停,她挺直身子坐了回去,與固崇對視一眼。固崇領會,搖頭道:“楊別駕,這府邸樣樣都好,隻是我看離郡公府卻甚遠,一個在城北,一個在城南,怕騎馬也要走半天功夫。”

楊寂苦笑。溫泌原本就打算把她娶回去供起來的嘛,當然離得越遠越好,眼不見心不煩!

他撓了撓頭,咧嘴一笑,說道:“郡公府離校場近,本是便宜郎君去軍營。殿下住進公主府後,郡公府自然也要搬到南城來,最好是一步之遙,抬腳便到。”

他的笑到底有些刻意。太後沉吟不語,躊躇半晌,好似為了說服自己,也給吉貞有個交代,遂緩緩點頭,說:“重要的是人性子要好,別的倒也沒什麼大礙。”

“正是,正是。”楊寂笑得臉都僵了,不住點頭,“我家郎君的性子是極好的,待人如春風般和煦,行動間溫文爾雅,再難挑剔。”

“那就好。”太後道,示意楊寂,“你喝茶。”

楊寂碰過茶杯來,猛灌了幾口,潤了潤快冒煙的嗓子,眼睛在茶杯上緣提溜一轉,似在尋人。固崇意會,問鄭元義道:“清原公主何在?楊別駕在此,正好說一說範陽風土人情,請公主也來聽聽。”

鄭元義方才在外頭溜了一圈,早將寺內各處悄然看遍,此刻忙答:“那塔下有顆百年的樗樹,高聳入雲,殿下在樹下,讓周供奉作畫呢。”

“作畫時不好動彈。”太後道,“你去瞧著,好了便引七娘過來。”

“是。”鄭元義領命而去,不多時又折了回來,通報道:“太後,方丈稱寺外有位益安夫人求見。”

“益安夫人?”太後腦海裏搜尋著這個似曾相識的名字,有些疑惑地問固崇:“這是個什麼人?”

固崇搖頭,“奴也不知道。”

“既是個有有誥命的夫人,”太後很和氣,“放她進來吧。”

鄭元義一路尋到老樗樹下,卻隻見紈扇與畫軸留在石案上,吉貞與周裏敦都不見人影。

鄭元義慢慢走前,見卷軸展開,似在等墨跡晾幹。他持起畫軸,微微吃了一驚,入目正是畫中人物的一雙眼,眼梢微揚,欲語還休,墨跡未幹,恰似眸中潤濕的淚波。鄭元義原本隻說周裏敦畫的不像,此刻卻有種說不出的悵惘,怔怔地與那雙眼眸對視許久,他將卷軸放回案上,繞著塔身左右張望。

“這是你的名字。”忽然有個女聲響起。

鄭元義腳步頓緩,知道吉貞與周裏敦正在塔下另一側,抬腳一拐便能撞個正著。他兩人似乎停在了那一處,沒有要走動的跡象,鄭元義放輕腳步,屏氣凝神,將半個身子藏在角落裏。

吉貞今日為圖輕便,穿得家常青碧纈,在樹影間晃動,如一抹展出來的綠枝,因此並不引人注意。她駐足在進士提名的畫壁前,雪白的手指拂了拂牆麵的微塵,指著上頭斑駁的字跡。

義山縣,周裏敦,未申科。

周裏敦將那字跡注視了許久,黯然一笑,說道:“正是。殿下看得仔細。這是臣中第那年,杏園宴後,與眾士子同遊曲江,河畔彩幡飄飄,柔風蕩漾,徐探花遊街歸來,邀我等來此雁塔題名。臣那時還曾誇下海口,邀徐探花道,等他日入閣拜相,我要再來此處重遊。”

吉貞將牆上眾人的名字一一看過,微笑回視他:“你不到三十便中第,這裏有多少人雁塔提名時已經白發蒼蒼?朝中幾位相公,哪個不是在翰林熬了十來年,年逾四旬才做的舍人?詔旨製敕,璽書冊命,若不是沉穩的人,誰敢摸的?”

周裏敦壓下心頭苦澀,垂首道:“臣知道。”

“入閣拜相,尚可期。你不必這樣垂頭喪氣的。”吉貞用絹帕擦了擦手上的塵,對周裏敦說:“我欲向陛下替你求一道旨意,命你去做中書校書郎,你可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