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東風有信(九)(2 / 3)

待到來年,清原要出降範陽,他擢了內給事,離固崇這個常侍也不差多少了。再把太後牢牢抓在手心……鄭元義越想越得意,不再去理會坐立不安的姚師望和怒目而視的周裏敦,他自斟自酌,吃了許多酒,醉意朦朧,撚著掉落的榴花,輕輕轉動。

“中貴人,中貴人。”連聲的呼喚中,鄭元義茫然地轉過臉。

一錯眼,看見了悶不吭聲的周裏敦。看見周裏敦,便想起清原公主。

今日出宮前,在太後處偶遇清原公主。往常她是吝於多看他一眼,今日卻難得地正眼看了他。不僅看了,她是笑吟吟的,寶光璀璨的眸子在他臉上流連,越過身時,她用團扇若有還無在他肩上一拍,“聽說你要升任內侍省?恭喜呀。”她說,那語氣裏,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喵喵尒説

是討好?嘲弄?還是戲謔?

鄭元義有點拿不準。他慢慢地嚼著石榴籽,腦子裏還在琢磨。

“中貴人。”又一聲呼喚,總算把他喚醒。鄭元義晃一晃腦袋,見姚師望的臉杵在麵前。姚師望別扭地對他拜了拜,“在下不勝酒力,要先離席了。”

鄭元義無所謂地對他擺了擺手。

見著他這個手勢,周裏敦如釋重負,也不跟姚師望及餘者再告辭,便迅速起身,噔噔噔地跑下樓了。

這一頓酒席吃得憋悶,還沒吃飽。回到家,周裏敦叫婦人替自己整治了一碗湯餅,就著冬莧與野薤,胡亂吃了,又散過酒氣,便騎馬往宮裏去。

路經徐府,他輕掣馬韁,在路邊張望了一陣。進士授官之時,徐府門口竟無人出入,門可羅雀。昔日的此處此時,是車水馬龍,他幾番經過,想遞上名帖,卻擠都擠不進去,那是何等的鼎盛。

競功名有如車下坡,驚險誰參破?昨日玉堂臣,今日遭殘禍。爭如我避風波走在安樂窩!

周裏敦頓時湧起滿腹愴然。愣了許久,他悵然搖搖頭,催馬前行。

趕到南衙公廨,周裏敦正在盥手,一名舍人將他召喚過去,吩咐道:“清原公主與盧龍郡公婚期已定,你先將許婚詔書草擬一份,送至內侍省給固常侍過目。”

“婚期已定?”周裏敦吃了一驚,直不隆咚地問:“是何時?”

“明春二月。”舍人頗有怨言,“太倉促了,於禮不合。”

周裏敦見日頭已經偏西,顧不上多想,忙擦幹手,靜心凝神,將一封詔書字斟句酌,擬好之後,卷起放入懷中,才走到門口,見外頭一名同僚慌不擇路地跑進來,一臉激動道:“快去看熱鬧!外頭幾位相公正追著鄭元義痛毆哩!那廝被從馬上扯著衣領揪下來,牙都磕掉一枚。”

眾人一聽,頓時炸了,丟下手頭筆墨,擠成堆往外頭跑,果然見那南衙外禦道上,一襲青衣的鄭元義跌跌撞撞地往內宮方向狂奔而去,幾名相公七老八十的,腿腳不及他快,然而人數眾多,又有大膽的翰苑學士也夾雜在裏頭,聲勢浩大地追到了內宮門外,不敢擅闖,遂齊刷刷跪在禦道上,高聲呼喊著,替徐度仙喊冤,要太後與皇帝懲治閹豎。有大膽者,索性連固崇的名字都嚷了出來。

鄭元義被這一嚇,酒意頓時全消,在自己的居處哆哆嗦嗦躲了半晌,聽外頭喊聲震天,知道此事難以善了,一路疾奔至太後處,噗通一聲跪倒,抓著太後裙角便號啕大哭,“太後救奴。”

太後這會也六神無主地,怕那些文臣要造反打進來,更怕固崇一不當心也被跟鄭元義似的揪出去,“阿翁,”太後緊緊抓著固崇的手,“快想辦法呀。”

固崇陰沉沉地看著鼻血橫流的鄭元義,外頭每喊一聲,他臉色便難看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