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章 沙雁爭飛(三)(1 / 3)

吉貞領頭,周裏敦跟隨,到了衙署。衙署是空蕩蕩的,底下人來回稟,說郎君們都去了旗亭,給曹荇接風洗塵去了。

“我們稍等片刻。”吉貞示意周裏敦去坐,自己在廳堂四處走了走。廳堂一側的廂房,是溫泌自己的公房,掛滿了刀槍棍戟,一麵沒骨山水大屏風,屏風後是書案。她繞過屏風,視線在書案上掃過,身子轉了一半,又驀地轉了回來。

屏風後,牆上掛的畫像毫無預兆地映入眼簾,畫中的仕女手執紈扇,正回眸凝望來人。

這是她嗎?吉貞忽然有些不大確定。

專注地看了一會畫像,她忍不住手指觸上自己臉頰,正出神,聽外頭有人叫公主,吉貞走出公房,見鄭元義在廊下引頸張望。

他比原來規矩多了。大概知道是溫泌的公房,不敢擅入,隻遠遠在廊下候著。

“奴剛才聽說殿下來了,殿下近來可好?”見到吉貞,鄭元義還是有點高興的。不過他如今的高興也很克製,隻咧了一下嘴,馬上恢複一副安分守己相。

吉貞穿著和畫像中同個式樣的紫襦,繞著遊廊,裙裾翩翩地走近,仿佛畫中仙墮入紅塵,“你近來可好?”

“奴很好。”被容秋堂揍出來的內傷養了個把月,才好沒多久,他說話仍有些細聲細氣的,“駙馬對奴十分禮待,單獨撥了一件公房給奴,尋常也沒人來滋擾。”

這意思,溫泌是給鄭元義畫地為牢,在衙署裏給他尋了條冷板凳坐了。

其實也不意外,吉貞越過他,往廳堂上走,鄭元義跟上來,兩人閑閑地說話。

“來這都幹了哪些差事?”吉貞問。

鄭元義一五一十地講給她聽,“清點了庫房裏廢棄的兵器鎧甲,河東河北兩道,年十五以上,五十以下的男丁都造了冊,還去看了看馬場。”

吉貞道:“算是都監職責所在。不過這些事情可太瑣碎了。你看出門道了?”

鄭元義誠實地搖頭,“奴初來乍到,以前沒有接觸過這些軍中庶務,是有些難捉摸。”他頓了頓,笑道:“聽不懂,奴得閑自己查卷宗,看兵書,也頗有些心得……見微知著,管中窺豹,瑣碎未見得是壞事。”

這一番談吐,簡直令吉貞要對他刮目相看了,“軍務不知道,我看你學識是有長進了。”

“學識麼……”鄭元義在廳堂門檻上停了腳,他抬起含笑的眼,對怒目金剛似的周裏敦挑了挑眉毛,“跟校書郎中是沒法比的。”

周裏敦和鄭元義兩個,一見麵就成了鬥雞,不啄得滿場雞毛狂飛是不罷休的。周裏敦下意識地就要挽袖子,轉念一想,如今他是客,鄭元義反而成了主,心理上先敗下陣來,鄭元義呢,雖然在溫泌這裏不過得了條冷板凳坐,在周裏敦麵前,還是要撐起麵子來,於是加倍有涵養,像個熱情的主人般,主動拱了拱手,“周郎中,別來無恙。”

周裏敦十分鬱卒,臉別到一邊去,對鄭元義拱了拱手,含糊答應了一聲。

“他們都去了曹荇的接風宴,你怎麼沒去?”吉貞想了起來,問鄭元義。

自那幾名跟他廝混的將士被罰,鄭元義在這衙署裏徹底成了人嫌狗不理。他好生沒趣,哂笑一聲,說:“奴還有庶務要忙,無暇應酬。”

周裏敦插了一句,“是駙馬沒邀你吧?”

鄭元義笑道:“你是遠道而來的貴客,怎麼還在這裏?”

三個京城來的人,各懷心思坐在廳堂,又等了很久,見暮色四合,衙署外還是靜悄悄的,吉貞不耐煩了,問鄭元義:“他們這什麼時候回來?”

鄭元義還在想心事,過了一會,才反應過來,說:“他們去吃酒,時常半夜才回來,有時候也在外頭留宿。”

吉貞立在門口,嫋娜翩躚的背影,仿佛融入了夜色中。她來回踱了幾步,臉色冷了,冷不丁問鄭元義:“駙馬也時常夜不歸宿?”

鄭元義暗自叫好,臉上半點不露,隻疑惑地說:“奴就寢的早,不清楚。”

吉貞喊了貼身服侍溫泌的包春來,“去叫他們回來。”

包春為難了,“那些當兵的一吃酒,瘋瘋癲癲的沒個正行,怕驚擾到殿下。殿下不如先回府裏,奴去悄悄找了郎君來,請他過府去見殿下?”

“不用了,”吉貞早耐心告罄,她猝然起身,裙裾一翻,快步走入夜色中,“我去見他。”

包春嚇得不輕,忙找一名門口守將來,請他騎馬趕去席上給溫泌通風報信。那守將緊趕慢趕,竟在旗亭下和吉貞一行撞個正著,報訊是來不及了,隻能扯著嗓子在旗亭下喊了一聲,“駙馬,公主來尋你了!”

溫泌的戧金杯停在嘴邊,他狐疑地望了望窗子的方向。

“底下有人在喊駙馬?”曹荇離窗口最近,扭著脖子往下一看,高懸的燈籠下,一道紫影閃過,那鄭元義從馬上熟練地跳下來,垂手立在燈下,卻對著他的方向冷笑了幾聲。

這個不懷好意的笑,曹荇可是印象深刻。

他睜大了醉眼,嚇得滿肚子酒頃刻化成冷汗,忙把黏在溫泌身邊不肯走的樂伎們往屏風後一搡,抹脖子殺雞似的對溫泌咬耳朵,“郎君醒醒,公主來捉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