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桃符提心吊膽地喊了一聲。
“我無事。”吉貞臉上的慍怒和懊惱被遮得嚴嚴實實,聲調透過青幃,聽起來很平穩,薑紹等人都略放了心,想等吉貞吩咐,吉貞卻沉默無言——這些人對她還算恭謹,沒有捆綁,但馬車一周都是人,嚴防死守,好像生怕她要跳車逃走。
薑紹、周裏敦和桃符都被五花大綁,連帶一個重傷昏迷的俘虜徐采,被丟在了另一架連圍子都沒有的馬車上。
“我那些侍衛呢?”車身動起來時,吉貞隔著車簾問外頭的人。
“有我護送殿下,不必他們了。”那戎裝將領騎在馬上,隨口敷衍了一句。走了一段,他悶得無趣,扭過頭盯著青布車簾,好似剛才在邸舍看見吉貞一張要噴火的雙眼,正隔著車簾怒視自己,他忙賠笑,補了一句,“他們滿山亂竄,我怕被連累暴露行跡,所以把他們都捆了起來,沒死,也沒重傷。”
車軲轆碾在山石上,車簾一抖,好像在回應他。
他訕訕地一笑,忙不迭轉過頭,厲聲喝道:“駕!”巴不得眨眼就出了太原地界。
這一趕路,就是一個晝夜,吉貞獨自被囚禁在馬車裏,連個服侍的人也沒有,對方畢恭畢敬送上來的不是幹得要掉渣的籠餅,就是一股怪味的水囊,吉貞想到如廁都不方便,索性連嘴都沒張過。反正他們也不管她是喜是怒,是饑是飽,隻知道人沒哭沒鬧,就天下皆安了。
整日奔波之後,馬車停了下來。天氣似乎陰沉下來,吉貞靠在車壁上,略覺有絲寒意,她搓了搓胳膊,掀起車簾,見外頭山影幢幢,濃的化不開的陰霾遮天蔽日,如同虎視眈眈的獸在雌伏,隻待探爪伸向獵物。
這是又到山腳下了,叢林茂密,因此格外冷些。
“叫我的婢女拿衣服給我。”吉貞吩咐道,一天一宿,她好像就講了這麼一句話,還有氣無力的。
戎衣武將怕她有個好歹,便放了桃符進來。
“殿下,這是些什麼人呀?”桃符把厚些的夾襖替吉貞換上,在她耳畔哆哆嗦嗦地問,一是冷的,二是被這陰沉沉的山景嚇的。
吉貞搖頭,她從來沒有這麼氣餒過,完全不想多說一個字。
桃符用手掩著嘴,湊得她更近了,“我夜裏睡不著,聽見他們在外頭聊天,說再往前是白馬山,好像過了白馬山,就出太原,到井陘關了。”
井陘關!吉貞一震,從車簾的縫隙往外看去,這日都是陰沉的,看不見太陽,也辨不清東西,原來她是往東北行進,過了井陘關,就到河北境內了。
“他們說,怕這兩天有暴雨,怕山崩,不敢往前走了。”
“來人。”吉貞提起渾身的力氣,高喊一聲。
戎衣將領小跑過來。聽吉貞喊人,好像還中氣十足的,他放鬆不少。“殿下是要更衣?”他有些不好意思,文鄒鄒地問。
“折回去,往西走。”吉貞簡短地吩咐一句,沒和他廢話。
“這?”戎衣將領愕然,很快,他以為自己領悟了吉貞的意思,“殿下別怕,我們繞路走,應該能避過山崩,就是路上得再快點,不敢臣趕不及回去複命。”
“給誰複命?”
他馬上不說話了,隻吆喝著眾人起身,速速趕路。
車子啟得急,吉貞險些被顛倒,她扶著車壁,臉上頓時掛了一層薄霜,“你敢挾持公主?”
意圖挾持公主是徐采,他可沒這個膽啊。戎衣將領哭笑不得。
“往回走。”吉貞從發間拔下金簪,昂首盯著他。
“殿下,”對方顯然對這種女人一哭二鬧三上吊的路數很反感,“何必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自戕?殿下不要嚇唬臣。”
“誰說我要自盡?”吉貞怒斥他,把金簪抵在手臂上,“我隻需傷了這條手臂,看你怎麼去‘複命’。”
麻煩至極的女人。他束手無策了,萬一公主傷了病了,還哪能趕路?又得延醫買藥,還得減速慢行給她養傷,本來就有個半死不活的徐采了,再加個她,這什麼時候能完事!萬一再遇到山崩,更不是玩的。
瞪著吉貞的金簪,半晌之後,他翻了一下眼睛,不甘不願地說:“往回走。”
一隊人馬,調轉方向,緩緩而行。既然遵照了吉貞的命令,趕路也就沒有那麼重要了,途中有邸舍,就停下來歇一宿,待歇到第三宿,連周裏敦也被獲準可以不必綁著了。隻有薑紹還被捆得蠶繭似的,動彈不得。
夜裏,周裏敦食不知味地吃了些籠餅,肚子裏翻攪,睡不踏實,坐在邸舍院子裏,聽見外頭汾水滔滔,一時惘然,自覺前途未卜,又因這連日的變故而心亂如麻,坐了許久,到隔壁吉貞房裏去拜見。
“殿下,”躑躅許久,周裏敦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隻是望著地發呆。
“你說。”連日趕路,又飲食簡陋,吉貞滿臉倦意,實在沒精力和他對坐發呆。
周裏敦如今已經很會看吉貞臉色了,不敢再耽誤,張口便道:“殿下,我看徐采傷得極重,怕是不好,殿下可否命人替他找個醫官來?”
吉貞睫毛一扇,看向周裏敦,“我聽說在興龍寺他想挾持你,你倒替他求情?”
周裏敦眼睛微微一閉,黯然道:“臣無意中誘他進興龍寺。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若他有不測,臣良心難安。”
吉貞臉色泛白,更顯得眉毛濃而高挑,失色的嘴唇微微一撇,她說:“你這意思,是抱怨我了?”
“臣不敢!”周裏敦忙撩起髒袍子,跪地請罪。
他自始至終都是低垂著臉,眼睛回避和吉貞對視。吉貞等了片刻,他也沒有抬頭。
“你放心吧,他們不會眼睜睜看著徐采死的。”吉貞失望地說,“做人臣子,誰沒有違心的時候?你把良心看得太重了,比忠心還重。”
“人若沒有良心,豈非豬狗不如?”周裏敦激動地說。
“哦?若去興龍寺的不是桃符,而是我,恐怕我已被徐采擄走。我對你有知遇之恩,你是否會對我良心不安?”
“臣自然會!”周裏敦信誓旦旦地說。
“你不會。”吉貞輕描淡寫說著可怖的話,“若我被人擄走,你一定會人頭落地,別說良心,連滴熱血都沒有了。”
周裏敦猛然抬起震驚的臉。
“周裏敦,你給我滾出來。”外頭一道隱含慍怒的聲音,到了門口。
周裏敦登時把徐采和他的傷都忘在了腦後,被這道聲音驚得跳了起來,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脖子,像要確認自己的腦袋牢固不牢固。
“是駙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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