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沙雁爭飛(十)(1 / 3)

吉貞和周裏敦都沒想到溫泌會夤夜而來。

還沒來得及反應,溫泌已經一邊走進來,一邊脫下半臂,隨手一丟,身上穿的普通士兵的褐絁單衫。把腰刀解下來放在桌上,他順勢半側過身,覷了一眼房間深處的吉貞——收回目光,竟見周裏敦手摸著脖子,還愣愣地盯著自己,溫泌登時臉一沉,“你怎麼還在?”

“周郎中是朝廷命官,駙馬怎麼對他大呼小叫?”吉貞可以對底下人頤指氣使,可見溫泌對自己的人毫無尊重,她很不高興地走出來,玲瓏的嘴唇抿成了一道直線。

“哐”一聲巨響,溫泌把腰刀砸在桌上,扯了扯單衫微皺的領口,他一副堂而皇之的嘴臉,“周郎中,我們夫妻要歇息了,就不留你了。”他對周裏敦呲了一下雪白整齊的牙齒,“河東多山嶺,虎狼遍地,深更半夜的,別亂走動。”

“是,是。臣這就告退。”周裏敦總算找到說話的機會,頭快垂到胸膛前,隨意一拱手,就要落跑。

“回去也告訴薑紹,即刻收拾行囊,我們稍後啟程。”吉貞冷不丁丟過來一句。周裏敦險些在門檻上絆倒,大驚失色地回首看吉貞。

“啟程去哪?”溫泌眉頭快擠在了一起。

“回京。”

“不許走。”溫泌斷喝一聲。周裏敦身形一僵,狼狽地立在門檻邊。這是走呢,還是不走?

吉貞眼裏,耳裏,都當沒溫泌這個人,提起聲音叫了一聲桃符,她靸鞋就越過溫泌往外走。溫泌眼疾手快,橫過來擋住吉貞去勢,手在纖腰上一攬,吉貞被擁進他懷裏,腳步錯亂往回退。

“你跑回京幹什麼?”溫泌的聲音陡然柔和下來,他一俯首,正對吉貞的雲鬢,他在她耳畔竊竊私語,“流言蜚語已經滿天飛了,你是閑話沒聽夠,還是當我臉皮果真那麼厚?非要這個關頭跑回京?別人還當你心急如焚,要趕去對戴申投懷送抱了……”

“混賬。”吉貞被他這輕佻的話冒犯得不輕,沒等說完,抬手就要去掌他的嘴。

溫泌抬手一擋,先是微怒——吉貞動不動就要掌嘴的習慣,他屢屢告誡,總是改不過來。繼而見她轉過來的一張正臉,麵色微白,眼下發烏,溫泌要針鋒相對的心又歇了,擎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臉上,把掌摑硬是改成了愛撫。

剛才還仇敵似的兩個人,突然就成了一對交頸的鴛鴦。室內的燈光太旖旎,被卡在門邊的周裏敦屏住呼吸,踮著腳離開這個是非地。走了兩步,又折回來,好心地替他們在外頭合上門。

門聲輕響,溫泌也不在乎,眸子被燭火映照著幽光,他低了頭,臉上輕佻頓消,微笑道:“我信你回京是擔心陛下與太後,別無他念,請你也替我想想,別讓我這個新晉的駙馬都尉成了朝臣的笑柄。”

他新生的胡渣紮手。吉貞指尖在他臉頰上不過停了一瞬,就收了回來。

“我替你想,你怎麼不替我想?”吉貞冷冰冰的,見他手臂微鬆,立即躲到一邊。桃符沒來,她一時半會,也想不起自己有什麼貴重的器物,漫無目的地來回踱著,留給溫泌一個拒人於千裏之外的背影。

懶得去一一收拾了,她隨手拿起枕邊的金簪,往發髻中一別,嘀咕一句:“言而無信,無恥小人。”

無恥小人環臂當胸坐在桌邊,一臉不快地看著吉貞的舉動。

“你非要走?”想要稍微討好一下的心蕩然無存,溫泌對這個不可理喻的女人簡直無語。

吉貞把鞋子穿上,目不斜視往外走。

溫泌腦袋跟著她轉,轉到門口了,見吉貞抬手推門,分明是一去不複返的姿態,溫泌拍案而起,蠻不講理地說:“薑紹擅自離開範陽,我要問他的罪,他不許走。車、馬,都沒有,你要走就走,我不攔著。”

“好。”吉貞漠然望了他一眼,雙手拉門,徑自走了出去。

溫泌哼一聲,巋然不動地坐在室內。沒聽見周裏敦和桃符的聲音,吉貞的腳步聲也很快聽不見了——她穿的軟底鞋,貓爪似的,落地無聲。溫泌凝神聆聽了半晌,丁點動靜也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