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眉頭越蹙越緊,霍的起身,快步趕到廊下一眺望,吉貞竟然連桃符和周裏敦都沒有喊,身單影隻,就著夜色,頭也不回地往邸舍外走了。
溫泌氣得要吐血,隨手抓了一名起夜的士兵,往吉貞的方向一指,“多叫一些人,跟著她,快去!”
那士兵睡眼惺忪的,被溫泌一腳踢得兩眼圓瞪,不敢耽誤,立即召集數十名值夜的士兵,跟在吉貞屁股後麵亦步亦趨,不知道是要去哪,跟到什麼時候。反正就遵照溫泌的命令,兩眼盯著吉貞的後背,麻木地走吧!
一行人,漫無目的,夢遊似的,沒多大功夫,連燈籠熒熒的光都看不見了。溫泌先是覺得荒唐,繼而憤怒,最後狠狠在冰涼的廊柱上一拍,不屑一顧地自言自語,“想叫我去尋你,等著吧!”
心裏奚落了吉貞幾句,略覺解氣,他通通通,想要把全邸舍的人都吵醒似的,腳步極重地回了吉貞的寢室,往床上一倒,枕著胳膊就睡。
睡是肯定睡不著的。本來今天連夜趕來見吉貞,除了為晉陽的事罵她之外,也有一點點思念之情,這不過三言兩語,又鬧得滿肚子火。
真是掃興。“強死你算了,這回非得治治你的病。”他氣不過,嘟囔了幾句,翻個身,興味索然地盯著床帳。
淡淡的香氣在鼻端縈繞,揮之不去。溫泌在枕頭邊摸了半晌,沒有香球香囊,他坐起身,掀開被子往裏瞧了瞧,也沒有。連被帶褥丟下床,一片鴉青色的雲朵飄然下落,溫泌在它落地之前,伸手撈了回來,是柔軟的青絹汗巾。
他把汗巾拎起來,看一看,聞一聞,確定了,沒有熏香,是吉貞身上的味道。
他嘴角不自禁地一彎,立馬又收起笑容,躺回床上,把一片輕薄的汗巾,當成了馭馬的鞭鞘,又像順滑的一綹青絲,在手臂上纏了一圈又一圈,解開,又纏上。心思像斷線的紙鳶,在天際無著無落地飄蕩,不知多久,突然聽見更漏響,竟然已經寅時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跳了起來,疾步穿過圍廊,走到邸舍門口張望。
還沒回來。
溫泌心裏有些七上八下的。又耐著性子等了一時,隻覺外頭寒氣侵衣,饒是怨怒,也不敢再置氣了,叫人去牽馬來。待上了馬,舉目四望,不知道吉貞人在哪裏,正彷徨,跟隨吉貞而去的士兵有一人趕回來報信,“殿下說想看水景,一直在汾河畔站著,苦苦勸說,也不回來。”
得知吉貞沒事,溫泌略覺心安。催馬疾行,循著水流的聲音,往汾河畔就追,途中始覺後怕,此時的河東,危機四伏,萬一遇到歹徒,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裏,怕他連她的一片衣角也找不到。
心念一動,溫泌抓緊了韁繩,風馳電掣地到了汾河畔。
後半夜飄起了細雨,汾河畔,幾盞燈籠都被打滅了,士兵們被吉貞嗬斥開,在遠處發呆。她孑然一身,孤坐在水邊,發髻散了,被水氣打濕的發絲隨著夜風飛揚。溫泌疾馳到河畔,下馬走到吉貞身後,清清嗓子,說:“最近伏汛,渡口被衝垮了,你等到天明也過不了河。”
吉貞用手攏了一下散發,沒有接他的話茬。
磨了半宿,他的怨怒早沒了,她倒還氣鼓鼓的,誰說女人好糊弄呢?更深露重,又有雨,溫泌也顧不得麵子了,輕歎一聲,俯身把吉貞攔腰抱了起來。
吉貞推了他一把,大概是太疲憊,又在眾人眼下,她推人也是軟綿綿的。溫泌一碰她的手,是冰涼的,不再多話,把吉貞按在自己懷裏,驅馬返還。溫泌怕夜裏辨錯方向,也不敢疾行,隻能小跑。
吉貞原本還很柔順,等士兵們遠遠被撇在身後,她那副脊梁骨,又硬挺起來,迎著雨,隻望著前路。
溫泌哪還有心思和她計較,見雨越來越大,一手執轡,另一手把身上的褐絁單衫都脫了下來,遮在吉貞身上。濕衣上頭疊濕衣,吉貞肩頭一沉,扭了一下,溫泌手在她腰上一攬,把人又扯回了懷裏。吉貞腦袋被迫定在他胸前,溫熱的肌膚透過濕淋淋的汗衫貼在她臉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