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貞滿臉通紅,忙不迭縮回手,又羞又氣地,“我不會。”
吉貞轉過身,背對著他。溫泌有些失望,挪一挪,又貼上她的後背,他把玩著她柔軟的手指,嘴裏還在不肯放棄,“很簡單的,一隻手就行了,呶……”
“噓。”吉貞把手掙出來,掩住他的嘴。
溫泌按住她的手,嘴唇在細嫩的掌心蹭著,漫不經心地問:“是你砸了我的硯台?”
“誰說是我?”吉貞脫口而出。
“除了你,還有誰那麼大膽子?”
吉貞頓了頓,算是默認了。
“這麼大脾氣?”溫泌斜眼看她,“誰得罪你了?”
“你。”吉貞剜他一眼,嫌他話多,“賠你一個就是了。那破硯台,值的什麼?”
溫泌憊懶地一笑,不追究硯台的事了,又鬼鬼祟祟把她的手往下拉,不屈不撓地說:“很快就好,累不著你......”
吉貞被他磨得沒脾氣,再輕輕轉回身,卻見溫泌已經閉上了雙眼,明明是墮入了夢鄉,說的那些話卻都是無意識的囈語。
男人。吉貞目不轉睛地看他一會,有點氣,又有點好笑。
外頭程鳳今被提出來時,溫泌已經睡得雷打不動了。吉貞放下帷帳,走到窗前,見五花大綁的程鳳今被兩名士兵拖著,昔日耀武揚威的晉陽令,如今衣衫襤褸,萎靡不振,還不如一個瘸腿的徐采精神。
走到院裏,韓約還在細細叮囑,到了晉陽城下,如何喊話,如何換人。徐采在房裏默不作聲,聽見韓約說“走吧”,他突然出聲:“稍等。”
程鳳今接連幾日的擔驚受怕,此刻如同驚弓之鳥,不等徐采過來,他痛罵徐采一句:“逆賊害我!”不待徐采辯解,他催促韓約,“將軍請速速送某回晉陽,某必定向盧令公求情,將左使君完好無損送出城來。”
徐采放下拐杖,步履維艱挪到程鳳今麵前,“明府,”想必程鳳今的滿臉慶幸與焦灼,徐采的表情可謂沉重哀慟了,他叉手,對程鳳今深深施禮,“是在下莽撞,致使明府遭遇此劫。徐采悔之晚矣,明府的照拂之情,來生再報。”
這話裏意思,是說他與程鳳今今日要死別了。
程鳳今不肯看他,別過臉對韓約道:“將軍,快走吧!”
“稍等。”徐采又攔住韓約,將身上那件綰色綢衫脫下來,披在程鳳今身上。這件綢衫是徐采當日打算上興龍寺拜見清原公主時穿的,飾有襴邊,尚算華貴,也還潔淨。親手替程鳳今係上衣帶,徐采揮淚道:“今晚怕有雨,天氣寒涼,明府保重。”
程鳳今百感交集,歎道:“你……好自為之吧。”便被徐采目送著,隨韓約往晉陽而去了。
暮雲低垂,狂風驟雨正在醞釀。山間林葉拍打得急迫,吉貞怕溫泌被吵醒,走去關窗,見外頭的濃雲正在糾結,互相擠壓,變幻莫測,似有龍虎的獸影破困而出。
她自桃符之口,聽到了徐采講述的崔憑舊事。
飛龍在天,從以風雨。
崔憑和先帝、鬱羽林的那場禍事,是始於崔憑在寺中看到的龍影嗎?
“唰”的一聲,帷帳被猛然拉開。溫泌跳下床,赤腳奔到窗前,攔住吉貞要關窗的動作。他抬頭望了望天,說:“要下暴雨了。”
這一場覺沒睡多久,他眉間還有濃濃的鬱氣。被霧氣打濕了麵部,他精神一振,吐盡濁氣。
“使君!”在暴雨降下之前,韓約行色匆匆地趕了回來,手上還拎著一蹶不振的程鳳今。
哽咽著說:“盧燧殘暴,左夔已經被他戕害,在下無能,連他的屍骨都沒搶回來!”
“左夔死了?”眾人驚聞噩耗,慌亂的腳步到了廂房外頭,見吉貞在房裏,沒敢闖進去,隻在階下七嘴八舌地追問韓約,“盧燧果真害死了左使君?”
“正是。”韓約抹了一把臉,斷斷續續道:“我押著程鳳今到了晉陽城下,盧燧早得信在城門上等著,不顧程鳳今鬼哭狼嚎地哀求,老匹夫一把將左使君自城頭推下……”他說到後來,臉上肌肉抖動著,情難自已,大哭起來,“在下想要去搶回左夔屍首,城上亂箭齊發,被射中胳膊,怕折在陣前,不敢再貿然去搶。”
程鳳今見眾人怒視自己,嚇得魂不附體,忙大喊道:“將軍饒命,盧令公一向對我深為倚重,不會……”
話沒說完,被溫泌奪過韓約腰間橫刀,手起刀落,堂堂晉陽令,瞬息之間,命斷興龍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