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延壽也點頭道:“既然是以鏟除閹豎之名舉事,理應先進軍京都。”
戴申裝糊塗,“要進軍京都,誰來領軍?”
袁定方立起身:“屬下願為先鋒!”
晁延壽也顧不得謙讓了,撅著胡子,精神百倍地自動請纓:“屬下雖老了,也能日行千裏,可在袁將軍之後壓陣。”
戴申不開口,他們已經自說自話,分別安排了職責,磨刀霍霍,立時就要殺進京城去了。戴申好像要故意氣死他們,一句話就把奔龍椅而去的眾人攔住了,“你們誰都不許進京。”
晁延壽氣急,上前逼戴申道:“使君大概心中另有打算,何不說出來與我等參詳參詳?同在隴右軍,當齊心協力,不可獨斷專行。”
戴申將直麵而來的晁延壽格開,負手踱了幾步,沉吟道:“我傳檄天下,一為震懾朝廷,二為刺探各鎮虛實。若貿然進京,除閹豎不難,除了閹豎,要把皇帝怎麼辦?”
戴玉箴生前忠心貫日,死了兒孫要被安一個謀朝篡位的惡名,怕氣得能從墳裏跳出來。
“自檄文傳出,嶺南、西川、河東、淮南各道蠢蠢欲動,總有人按捺不住,要趁地利之便,先下手為強,等皇帝被他們虜獲,隴右軍再揮師南下,既清君側,又勤王,豈不兩便?”
戴申平素沉默寡言,難得多說幾句話。晁延壽聽得一愣:戴申年紀輕輕,倒能沉得住氣,讓他頗有些意外。
他有些不情願地說:“話雖這麼說,萬一被別人搶占先機,也是不妙,況且軍中近日人心浮動,和處月部這幾戰,損耗頗多……”不趁亂去打打劫,搶搶錢,那些新收編的番軍餓上兩頓,就要作亂了。
晁延壽沒說完,光一想,就冷汗涔涔。
“叫朱邪誠義領他的人去……”
戴申一語未落,袁定方等人倏的立了起來,連聲反對。朱邪誠義是處月部降將,手下全是番兵,叫他領兵去攻打京都,豈不是好大一塊肥肉都落在了外人手上?
晁延壽也說不妥,“朱邪誠義野性難馴,手下番兵又不聽管束,到了京城那種地方,怕要燒殺搶掠,萬一捅下簍子,可怎麼好?”
“他總要燒殺搶掠的,”戴申輕描淡寫,“不放他去京城,難道讓他在隴右鬧事?萬一捅下簍子,等大軍進京的時候,殺了他抵罪就是了。”
晁延壽悚然。戴申這意思,是要拿朱邪誠義這個無關緊要的人去做先鋒軍,替罪羊,給隴右軍光明正大占領京城做墊腳石了。
他悄然用一種狐疑、警覺的目光審視戴申——這個眉目雋秀,還帶著讀書人般孤介冷傲的脾氣的年輕人,其實比戴玉箴要冷酷無情——戴申的目光驀然轉過來,晁延壽嚇得脖子一縮,生怕戴申真要派他去攻打京畿似的,忙不迭說聲:“是!”
戴申瞅了他一眼。晁延壽服軟,底下人也自然沒話說,各色目光中,他丟下眾人,徑自往外走,卻和小跑進來的秦住住撞個正著。
“小心,”戴申扶了一把。秦住住這些日子都在私邸,不怎麼來衙署,此刻還穿著裙襖,因為奔跑,蒼白的臉色中泛著一絲紅暈。
“郎君,有徐采的消息。”秦住住一眼就瞧見正堂上黑壓壓的人。晁延壽見了她沒好氣,她對著這些人,也戒心十足,轉過身,壓低了聲音道:“他在河東被擄,設法傳信回來的。”
戴申把秦住住手裏那一團物事展開一看,竟然是件綢衫,後襟袖內是滿滿的字跡,戴申搭眼一瞧,當先一句便是:拾得此衣者送至涼州戴邸可得細絹百匹。徐采字跡戴申是熟悉的,“一張嘴就是細絹百匹,除了他,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手筆?”
戴申不屑的和晁延壽一群老家夥虛與委蛇,對徐采因為年齡相近,還略微信任一些。一邊往外走,一邊將徐采的信飛快看完。
“溫泌在河東……”徐采並沒有提自己為何會陷落敵手,也沒有提及清原公主,秦住住隻能暗自猜測,清原公主是否也在河東呢?
她側過臉去,留神戴申的表情。
戴申腦子裏卻沒有那麼多的風花雪月,隻充斥了徐采的一番剖析。
“溫泌隱身蒙山,意在太原。太原據山河之險,控五原之都邑,進可攻,退可守。君若南進,恐被掣肘,其虎視眈眈,又有趁虛反攻之險。舉事之初,宜先正名目,京都不可不奪。溫泌橫亙河東,其勢愈壯,伺機而動,可為大患,太原不可不取。今左夔喪於晉陽,溫泌兵臨城下,盧燧有投誠之意,大君宜假十萬兵眾佯攻京都,連夜鳴金鼓噪,高燃烽火,引溫泌大軍南下勤王,再暗度陳倉,悄然奪取太原,趁勢收取河東,集結兵力,一舉平定中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