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朱旗曳日(四)(1 / 3)

溫泌信步走到院中。

雨後的天是格外清透,野芭蕉上露珠閃爍。初夏的日頭明燦燦的,威不可擋。

“鏗”的輕響,他拔出腰間陌刀。這樣的直身長柄大刀,樸素無華,常為步軍所配,卻鋒利無比,可首當其衝。

冷冽的刀鋒在豔陽下閃著粼粼波光,照得人眉目纖毫畢現。

如風靡草,威服九區。

單指拂過刀身上的錯金銘文,溫泌對刀身輕吹一口氣,似乎要吹去上頭並不存在的浮塵。

“真好天氣。”他把刀歸鞘,仰臉望著豔陽,由衷讚了一聲,“該去見盧燧了!”

韓約已經秣馬厲兵近半月,聞言,虎目射出興奮的光芒,“好!”他大聲答應著,“我這就去召集人馬,準備攻城。”

吉貞早留意到兩人的動靜,見韓約疾步離去,她飛奔出來拽住溫泌手臂,力氣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大,“你要親自去?”

事出意外,她有些難以置信。將軍難道不是任何時候都穩坐中軍帳嗎?誰會自己去衝鋒陷陣?

“當然。”溫泌摩拳擦掌,神采飛揚,“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盧燧,機會難得。”

靴刀誓死,血染沙場,完全沒有放在心上,他像個精力旺盛的頑童,要奔赴自己的鞠城。

“你不怕……”吉貞戛然而止,把一個“死”字咽了回去。

“別說不吉利的話。”溫泌已經迫不及待,耐著性子安慰吉貞一句。眼波中倒映著豔陽,他露出罕見的溫柔神情,“我還沒兒子呢,怎麼會死?”提到兒子,自己先咧嘴笑了。

“我……”

潮水般的士兵湧過來,溫泌不失時機甩開吉貞,然後推了她一把,“你回去!”他頭也不回地擠進人群。

五千人馬,不到一刻,召集完畢,一時人頭湧動,旌旗遮天,把個占地頗廣的興龍寺擠得水泄不通。腳下在輕微震動,桃符抱著雙臂縮在門裏偷窺,見溫泌也在韓約之後上了馬,桃符急忙叫吉貞:“殿下,殿下快看!”叫了幾聲不見應答,回頭一看,吉貞也不見人影了。

外頭摩肩擦踵的人,穿的一水兒褐色蜀衫,頭纏發巾,哪裏找得到吉貞?

“駙馬!”桃符急得要跳腳,追在隊伍後頭尖聲叫溫泌,想提醒他吉貞興許在隊伍中。可溫泌全神貫注,已經隨眾離去。她的聲音很快被馬的嘶鳴掩蓋了。

五千人馬一離開蒙山,立即有斥候飛報盧燧,待大軍抵達晉陽城外,護城河上吊橋已經收了起來,城門緊閉,所有人馬都退守城內。揚起的沙塵飄落,譙樓上隱隱露出森嚴林立的人首。

連日的驟雨之後,終於放晴,龍城在如火如荼的晚霞下巍峨屹立。

人馬止步,溫泌在馬上,單手遮在額前,他凝視了一會夕陽下的晉陽城,不經意地問旁邊韓約,“都說龍城王氣氤氳,你看到了?”

“沒看見王氣,隻看見黴氣!”韓約望著譙樓,大咧咧地笑道,“要說王氣,等咱們進了城,興許就有了!”

身邊都是心腹,韓約沒有顧忌,說話聲音挺高,溫泌掣住馬韁,嗬斥了一聲有些騷動的馬,“籲,”然後轉過來瞪了韓約一眼,表情倒不算嚴厲,“說話有點分寸。”

身為將領,禍從口出這句話韓約還是懂的。他斂容答聲“是”,不再亂說話。

“盧燧最近在幹什麼?”

韓約上回潛入晉陽城一趟,重金買通了幾個耳目,時不時也能聽到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在加固城防,弩車、火箭,備了不少,沒閑著。連城裏排水溝都清了幾遍,以防水淹。”要論攻城的路數,盧燧可謂爛熟於心。

韓約知道溫泌最關心什麼,沒等溫泌問,便加了一句,“似乎沒有去向戴申求援。晉陽城的糧草估計能吃一年,老家夥是打算孤城死守了。”

河東二十一個州府,晉陽是唯一一個公然抗拒韓約進城的。晉陽兵強糧足,盧燧有恃無恐。

“他殺了左夔。”提到左夔的名字,溫泌咬了咬牙,腮邊線條猛然一緊。“盧燧高傲,不會直接開口求援。一旦開口,隴右軍進城,等同將晉陽拱手讓人。現在他以左夔之死向戴申釋放信號,待隴右軍自願前來增援,若他守城勝券在握,還有反口的機會,可以光明正大拒戴申於城外。”

“老狐狸。”想到左夔之死,韓約氣得手上青筋暴漲,陣前不宜發出悲聲,隻能拔出橫刀,狠狠劈向衝車上的稻草,以發泄怒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