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朱旗曳日(七)(1 / 2)

元龍八年仲夏,朝野動蕩,河西、渭北、嶺南乃至三輔,多個縣邑將領先後叛亂,關中百姓四散奔逃。皇帝連發數道急詔,令各個節度使率兵前往京畿勤王。戴申召進奏官於衙署奏事,正翻看邸報,晁延壽前來拜見。m.X520xs.Com

從袖中取出摘錄的詔書,晁延壽往戴申案頭一擺,笑道:“昨夜南風徐徐,春麥覆隴燦燦,陛下急詔各地入京勤王,使君何時啟程?”

戴申放下邸報,拿起詔書,問道:“陛下可有傳召隴右軍?”

“這個,倒是沒有。”晁延壽滿不在乎地笑道。前有討賊檄文,此刻固崇怕在太後鳳榻下瑟瑟發抖,哪有膽召隴右軍勤王?

晁延壽心情甚好,還想和戴申囉嗦幾句,戴申卻懶得和他浪費唇舌,“啪”一聲將詔書扔回案頭,“傳各軍統帥議事。”

各軍統帥齊聚衙署,不等其餘人發表意見,戴申已經獨斷專行,將行軍路線及人馬分派完畢。隴右軍兵分兩路,朱邪誠義領揮師南下,直指三輔,袁定方一路東進,經朔方、河東,掃蕩潼關內外散兵遊勇,晁延壽年高望重,領節度留後一職,坐鎮武威。

戴申親率精兵,前往平涼郡駐紮,以為後軍,南望三輔,東抵潼關。

大事議定,戴申當即命人往私邸去收拾行囊,秦住住正在艾炙,聞得消息,一時手慌腳亂,叫萊兒趕緊去收拾自己與戴申二人的衣裳,那士兵在外頭聽著,高聲說道:“娘子不必麻煩,使君讓隻收拾兩件貼身衣裳,別的都不須帶,即刻就要啟程了。”

秦住住走到門口,對那士兵道:“你稍等片刻,我自己的衣裳器具也要裝起來,須費些功夫。”

士兵愣頭愣腦道:“使君沒有說要接娘子同去。”

秦住住一愣,指甲緊摳著門框,半晌,才打起精神來,“你是否聽錯了?使君向來都帶我一同出門的。”

“沒有錯,”那士兵道,“使君還特意說,隨意收拾兩件,務必要快,不必驚動娘子。”

“哦?”秦住住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胡亂應了,一步步走回榻邊落座。

“娘子,人還在外頭等著。”萊兒提醒秦住住,“奴去收拾吧?”

“別,”秦住住如夢初醒,“我去收拾。”親自開了箱籠,取出兩件寢衣,見箱底有一片白疊布,是她舊日用的汗巾,上頭還繡了折枝梅。這布有來曆,是戴申征高昌後,皇帝將高昌歲貢的棉布賜了大半給戴申。那時她剛委身戴申,對這樣柔軟厚密的棉布愛惜不已,裁了好些汗巾珍藏,到後來恩寵日盛,見慣了綾羅綢緞,白疊布也就不怎麼放在眼裏了。

觸及往事,秦住住心情複雜極了,從箱底拽出白疊布汗巾,夾在戴申寢衣中,理了理上頭的褶皺,交給士兵。

那士兵離去了,秦住住心煩意亂,艾也不炙了,坐在榻邊發呆。

楊叔寶心懷鬼胎,使勁拍了拍藥箱,秦住住看他一眼,楊叔寶嗬嗬一笑,說:“使君到了平涼,日理萬機,娘子盼著他睹物思人?難。”

秦住住被他一句話說中心事,臉色微變,卻又無可反駁。她無奈地說:“使君向來說一不二,我要強行跟去,他會心裏不快。”

“是娘子上次著人到靈武打探消息的事情被使君知道了?”楊叔寶出其不意,問秦住住道:“可是使君對娘子疑心了?”

秦住住決然道:“不會。”停了片刻,她又道:“我沒什麼可疑心的,使君也不會疑心我。”

“如此甚好。”楊叔寶故意說了這麼一句,高深莫測的。這個和尚在紅塵俗世摸爬滾打十多年,一臉毫無掩飾的精明相,秦住住是警惕的,但忍不住要找他替自己出謀劃策,“我是不是該堅持跟使君一起走?”

“行軍旅途奔波,娘子身體最近剛有起色,還是在家裏修養吧!”楊叔寶的建議卻和秦住住的想法相左,“況且,”楊叔寶手指抹了抹下頜,意有所指地說:“晁延壽獨自鎮守隴右——這老東西,娘子須替使君提防著他。”

秦住住點頭,“事不宜遲,我這就去見使君。”

“記得同使君討個信物……”楊叔寶拂了拂灰撲撲的僧衣,一麵起身,一雙精光閃爍的眼睛看向秦住住,“娘子,乘疑可間,乘勞可攻,戴度此人,不可不除。待他勢大,必成禍患。”

秦住住來到戴申公廨,戴申正伏案書寫奏疏。戴申右肋受傷時,奏疏都由秦住住代筆,近日他傷勢痊愈,都親筆寫了。秦住住也不出聲,站在他身側默念奏疏內容,稱道:臣已知悉陛下傳召,謹遣番將朱邪誠義率兵總計十五萬南下,以掃蕩賊寇,盡誅閹豎雲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