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朱旗曳日(十一)(1 / 2)

隴右軍兵馬使袁定方奉命率軍寇河東,途徑靈武,遭遇伏軍搶劫糧道,袁定方大怒,追擊伏軍一日,徒勞無獲,他進退兩難,又恐怕此事被戴申知道之後要以軍法懲治,遂命人快馬加鞭,返回涼州,請留後晁延壽盡快另行籌備軍糧。

晁延壽收到急報,卻是犯了愁,一來幾路大軍出征,已經快把涼州存糧掏空了,即便另行去百姓家籌備,也要半月功夫,必定貽誤戰機,戴申那裏,自己這裏又要落個知情不報之罪。

在公廨堂上來回踱了幾圈,晁延壽總算想了個說辭,把袁定方的使者打發走,“你們在靈武被劫,自然該找靈武郡守問罪。靈武地產富庶,倉廩充實,不如趁地利之便,請戴太守慷慨解囊,借糧救急。太守若是搪塞,我便隻能如實稟報使君,請他定奪。”

晁延壽是生怕擔這個責,但又不放心,遣了一人與袁定方使者同行,到達靈武,袁定方率上萬的兵馬,將郡城圍個水泄不通,軟硬兼施,逼迫戴度借糧。

戴度在郡守府中召集眾幕佐商議,眾人七嘴八舌,這個說:“太守須立即開城門,籌備糧草奉於袁將軍,以免使君怪罪。“那個說:”借糧一事,並無使君鈞旨,誰知是真是假?袁氏氣勢洶洶,又素與明府不睦,怕請神容易送神難,反被人占了靈武。“有人附和道:“正是。靈武境內素來太平,河東韓約與盧燧戰事膠著,□□無暇,怎麼會突然出現奇兵伏擊袁定方?怕是袁定方使詐,以借糧為名,意圖謀取靈武。”

戴度一時沒了主意,左思右想,吩咐底下人道:“先死守城門,莫要放人進城。叫袁定方拿使君手令,見了手令,我即刻開城門,放糧草。”又命人先將糧草籌備妥當,以免戴申手令來時應對不及。

那使者回到涼州,將此事講述給晁延壽,晁延壽搖頭道:“那也無法,隻能向使君稟明實情了。”

晁延壽挽起袖子,沉吟片刻,正要下筆,案頭紙箋被人一把奪走,晁延壽先是愕然,隨即怒罵:“小小奴婢,誰準你擅入隴右軍衙署正堂?”

秦住住兩指夾著空白信箋,故意對晁延壽一笑,說:“是使君準許的,你不信?可自去問使君。”

晁延壽那會為這點瑣事特地去問戴申。戴申在時,秦住住也整日在衙署裏晃蕩,他雖然很看不慣,卻也早見怪不怪了。

放下筆,晁延壽皺眉道:“娘子,我有緊急軍情,要稟報使君,不敢耽誤,娘子去別處耍吧。”

聽到“耍”這個輕視的字眼,秦住住登時就來了氣。她不比戴申,對晁延壽還存些籠絡之意,於是很善解人意地說:“是袁將軍中伏,欲往靈武借糧一事?我有使君私印,可替使君代筆,書信一封給戴大兄,一來解了袁將軍燃眉之急,二來不必觸怒使君,如何?”

你會有這麼好心?晁延壽將信將疑,沒有即刻答應。那袁定方的使者卻如遇大赦,對秦住住深深躬身施禮,“多謝娘子搭救!若能得償所願,袁將軍必定對娘子感恩戴德!”

“既然如此,那就勞駕娘子了。”晁延壽哼哼一聲,甩袖就走。袁定方中伏這事,誰跟戴申提,誰要受戴申苛責,他倒樂得把這個差事丟給秦住住。

眾人各懷心思,便把這事暫時壓了下來,秦住住回到宅邸,盤算了一會,命萊兒去請楊叔寶。

楊叔寶新剃了頭,晃著一顆鋥亮的腦袋,大搖大擺進了戴邸,拜見了秦住住,先拍一通馬屁,“娘子近日調養得宜,氣血旺盛,麵色紅潤,似乎還胖了點,很好很好。”

秦住住一聽,也十分歡喜,忙請這油嘴滑舌的和尚落座,將袁定方與戴度一事講給他聽。

楊叔寶聽到袁定方率人馬在戴度城外叫罵一節,就憋不住要笑——忙忍住了,別過頭去咳了幾聲,再轉回來,一臉肅穆,“娘子以為,此事若被使君知道,會是什麼結果?”

秦住住對戴申很了解,“戰事在即,使君倒不至於要將袁定方定罪。應會先手書一封給戴度,請他開城門借糧,待戰事了結,再論功過。”

“正是如此,袁定方丟失糧草,罪過難逃,戴度解他燃眉之急,當記大功,恐怕使君還會感念他慷慨大度,兄弟嫌隙就此消除。”

秦住住“嗯”一聲,麵色並沒有笑容。

楊叔寶湊近她,一字一句道:“娘子,戴度已與你結仇,有你沒他,有他,沒你。”

秦住住睫毛一眨,眸子冷凝起來,“我該以使君之名,密令袁定方以戴度推諉罪責之由,奪取靈武,趁機除去戴度。”

“不錯。”楊叔寶不禁在案頭一拍,簡直要為秦住住的狠毒和果決叫好,“戴度一介文人,忝居靈武郡守一位,對軍事一竅不通,袁定方要奪取靈武,易如反掌。之後再以靈武為據點,進擊河東,既有糧草之便利,又有郡城可供駐軍,豈不好?”他眯著眼睛一笑,“若靈武到手,便是使君,恐怕也顧不得喪兄之痛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