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采滔滔不絕說了許多,戴申並沒怎麼回應。他向來是這樣的性子,心裏轉了幾百幾千個念頭,從來不肯對人透露。徐采習慣了,也不覺得尷尬。
戴申沉默地一會,忽然好奇地道:“溫泌這個人怎麼樣?“相比這場仗的輸贏,他對溫泌的興趣倒更大一點。
徐采遲疑片刻。雖然有敵我之分,自己也曾被溫泌所俘,但他實在不能違心地罵溫泌是個大草包,“年少有為,性子略有些急躁易怒。“
說到這裏,徐采沒來由想起清原公主——要說急躁易怒,那一位也是不遑多讓,他笑一笑,說:“清原公主的脾氣……臣也見識到了。“他搖頭,一副不敢消受的模樣。
“她也在軍中?”戴申眉頭一挑,“她從小就是那副脾氣。“他淡淡地說。當初在宮裏,她有先帝寵愛,現在……今時不同往日了。記起涼州一麵之緣,戴申無聲冷哼。”駕!”他忽然揚鞭,縱馬疾馳,把徐采遠遠丟在了身後。
自孝義到介休,隴右鐵騎如旋風過境,瞬息之間,已經到達晉陽。戴申跳下馬,手握烏鞭,打量著殘破的城牆,空寂的城樓。譙樓上,唯有深秋的餘暉靜靜照在鍾鼓之上。夕陽落處是一團海棠紅,在幽藍的天幕上洇開。
“是座空城。”連全城百姓都撤走了,想必裏頭連顆米粒也不剩了。
戴申不急著進城,回首遙望著晉陽城外山巒起伏。秋風瑟瑟,密林遮掩了疑兵的蹤跡。
“興龍寺就在蒙山中。”徐采道,“溫泌克盧燧前,曾在蒙山藏兵。“
“把蒙山圍起來。”戴申早在路上就打定了主意,沒給任何人喘息的機會,“今夜燒山。“
“清原公主還在溫泌身邊。”徐采以為戴申忘了這事,提醒他。
“哦?”戴申沒忘,但也沒怎麼把這事放在心上,“她若香消玉殞,我迎她牌位回去。“
徐采並不知道在他之後,吉貞也離開了晉陽。
韓約派人把晉陽都翻遍時,吉貞已經出了河東,混在流離失所的百姓之中,沿著坎坷蜀道到了成都府。
自皇帝與太後來此避禍,成都府便成了南都,劍南節度副使郭佶分布重兵,將南都把守得鐵桶似的。流民、行商、散兵,全部被擋在城門之外,倉皇無助,饑寒交迫,望著城內喃喃叫“陛下”與“太後”。
桃符這一程風塵仆仆,說話也比往粗聲大氣了,對城門將道:“清原公主駕到,還不開門?”那城門將不敢放行,飛奔至郭佶衙署報訊。郭佶正在與固崇吃酒——太後自受了驚嚇後,脾氣乖戾,不肯放固崇離開病榻一步,固崇趁她睡了,溜出宮來透氣,聽城門將來報訊,他很詫異地放下酒盞,攔住郭佶道:“你不認識殿下。我親自去迎接吧。”
走上城樓,固崇往人群中俯瞰。吉貞和桃符,連帶兩名侍衛,是很顯眼的。他眯眼端詳她片刻,恰巧吉貞掀起麵紗,仰首看過來。與固崇四目相對,她纖長的眉毛微微一揚——正是這個表情。
見到這個熟稔至極的表情,固崇也不禁笑了起來,頗有種他鄉遇故知的欣慰。在城樓上就對吉貞拱了拱手,“殿下,別來無恙?”
吉貞被守門將迎入城中。人群中有個流民,想趁機隨她溜進去,被那守門將眼尖發現,一腳將人踢開,引起眾人嘩然,隨即這片刻的喧囂便被關閉的城門擋在了外頭。
“殿下美貌猶勝昔日。”固崇恭維吉貞,離開了京都的禁宮,他不像往日那樣謹守禮節,好像突然擺脫了束縛,行動瀟灑自如了不少。“所幸陛下和太後也安然無恙,殿下不必憂心。隻是苦了這些百姓。”他回首望向城外,悲天憫人地歎氣。京城淪陷後,固崇畢竟眼角還是添了皺紋,看得出年紀了。
“駙馬可好?”固崇熱心地問。
“都好。”吉貞意味深長,“托你的福。”
“殿下……”固崇敏感地察覺到了吉貞的敵意,他笑起來,大度地瞥了吉貞一眼,“已經淪落到了這個地步——殿下就不要再把臣當成眼中刺了吧?”
吉貞一路奔波,早疲憊不堪,哪有那個心思和他虛與委蛇?她越走越快,把固崇丟在身後,到了離宮,還未去拜見太後,一個人影從殿內衝了出來,抱住她大聲叫道:“阿姐!”
是皇帝。吉貞聞聲眼睛便紅了。“冬郎。”她定睛一看,有些吃驚——也快一年不見了,皇帝不僅沒有長大,反而好像更小了一些,因為臉上不斷露出怯生生的、警覺的表情。
他才十三歲,正是生機勃勃、朝氣蓬勃的時候,卻突然遭遇挫折,以致精神上受了打擊,從一國之君、天之驕子,變成了一個畏畏縮縮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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