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朱旗曳日(十九)(2 / 3)

皇帝的大駕鹵簿,在郭佶派遣的五千精兵護送下,抵達京都。滾動的人潮中,玉輅,華蓋,彩幡,依次而過。聞風而來的叛軍不自量力,意欲犯駕,沒等擺開陣型,便被滾滾的人潮碾了過去。

皇帝在玉輅中,看不清麵目,在所有京都人的眼裏,他的氣魄從來沒有如此神武,身軀從來沒有如此英挺,麵目從來沒有如此俊美過!

“陛下……”周裏敦癡癡地望著皇帝儀仗,熱淚盈眶,“姚兄,”他喃喃著,要轉身去跟姚師望抒發一下對皇帝的敬仰之情,卻見姚師望奮力擠過人群,往玉輅前挪動。“姚兄!”犯駕可是大罪,周裏敦驚愕之下,趕緊也跟著擠了過去。

姚師望還沒靠近玉輅,便被禁衛拿住了,他先是聲嘶力竭地喊陛下,無果,又喊固崇,竟真將固崇引了來,揪著發髻把姚師望那張血淚橫流的臉抬起來,固崇皺眉,認出了他。“姚師望?”

“中貴人,”姚師望激動地渾身發抖,將懷裏的瑪瑙盒取出來,他如奉仙物似地捧到固崇眼下,“亂賊闖宮那日,在下誓死保住傳國玉璽,中貴人請看!”

固崇將瑪瑙盒上機關一撳,白玉印璽上鐫五龍交紐,印缺一角,獨一無二,正是國璽。固崇珍而重之,將國璽接過,捧至玉輅前,揚聲道:“陛下,國璽失而複得,京都止亂安民,天佑我朝!”

頓時群情激昂,歡聲震天。

皇帝返還京都這一日,因姚師望獻國璽這個插曲,禁軍與百姓大受鼓舞,又有三輔及京畿亂軍苦於朱邪誠義暴戾,棄了義旗,上下同心對抗朱邪誠義麾下番兵,竟然勢不可擋,不到半月,將番兵趕出京畿,朱邪誠義伏罪就誅,被亂刀砍死,橫屍於西市數日後,消失無蹤。

彌山大軍拔取靈武,橫掃朔方,攻伐河西時,晁延壽一麵抗敵,一麵留意各方動靜,聞得朱邪誠義兵敗而死,京都平定,晁延壽心頭的風向瞬時逆轉,拒守武威幾日之後,便半推半就地放了平盧軍進隴右,無聲無息地投誠了。

攻破隴右,比彌山自己想的還要快,幾乎算得上兵不血刃。他暗自慶幸,帶領薑紹、戴度等人進駐武威隴右軍治所,受了晁延壽降表。晁延壽投誠投得十分爽快,將隴右、河西兩地所有關防、布兵、簿冊悉數奉上,各州縣守將大多跟風投誠,有些拒不降敵,還沒等到戴申大軍回援,便被晁延壽帶領平盧軍攻破城池,或殺或撤,換了一批心腹之人。

隴右大軍自河東撤退,在途中聞得河西、隴右火速被占,戴申大為震怒,快馬加鞭趕至平涼,城頭卻已經改作平盧軍旗幟,守將也換了人,戴申命全軍強攻,數日攻城不下,他麾下三四萬的人馬,馬不能一日無草,人不能一日無米,無計可施,依徐采提議原路折返,趁溫泌勢弱,搶占河東各州縣,以作隴右軍駐地。喵喵尒説

戴申自平涼退兵,消息傳至武威,彌山知道隴右無虞,這才徹底鬆口氣,解了鎧甲,回到衙署,命人大開慶功之筵席。

夜幕初降,隴右軍衙署裏燈火通明,鼓樂大作,百官齊聚一堂。彌山和隴右這些官員都不熟悉,也不愛聽他們那些阿諛奉承之詞,索性都交給晁延壽去敷衍,自己去了武威城頭查看城防。

時值冬末,春意將近,馬牙山上積雪皚皚,在夜裏泛著青白的色澤。

彌山負手上了城頭,見城垛邊已經有人先自己一步,來這裏躲清靜了。他有些詫異,隨即笑起來,“薑紹。”

那人回頭一看,果真是薑紹。自晉陽到朔方,到河西,再到隴右,彌山與薑紹兩個已經混得很熟,光聽腳步聲都知道是對方來了。薑紹一點也不驚訝,也對彌山付之一笑,兩個人脾氣相似,沒什麼可說的,並肩站在城頭上看夜雪。

“有酒?”彌山作為統帥,連破數城,正是心潮澎湃的時候,見城垛上靜靜放置了一甕酒,也不客氣,搶過來就喝。

薑紹猶豫了一下,沒有阻攔。

“這酒真好啊。”彌山感慨地說,飲了酒,渾身暖洋洋的,他靠在城垛上,望薑紹一眼,“別人都在慶功,你一個人喝什麼悶酒?”

薑紹平靜道:“大將軍你又為何形隻影單?”

“那些人說話都是隴右口音,我聽不懂。”彌山心情甚佳,又酒意微醺,“我有點想我家娘子了,”他嘿嘿地笑,“她這兩天該臨盆了,也不知道生出來是男是女。你家是兒是女?”

“一子一女。”

“真好。”彌山輕歎,又拿過酒甕。他是春風得意,話便多些,東拉西扯,薑紹卻沉默得近乎失禮,隻是望著夜雪發呆。握慣了刀槍的手,掌心滾燙,他抓了一把城垛上的積雪,攥在手裏,感受著冰涼的雪融化成溫熱的水。

他直起腰,用雪水狠狠搓幾把臉,呼吸著清冷的空氣,他看著彌山,說:“開席了,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