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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醉書退蠻文,一時聲譽鵲起,“謫仙人”之名,遠播五湖四海。
李白飄飄然,自我感覺良好,卻不想得罪了權臣楊國忠、高力士二賊,早晚給他“小鞋”穿。
玄宗乃聖明天子,一心效古之堯、舜治國。那日朝上得識李白,不僅儀表俊朗卓爾不群,尤滿腹韜略機變萬端,心裏便細細思量,該如何重用他。
照說帝國威伏四海,李白又是千古奇才,為李唐江山計,讓他擔任重要職務,乃順理成章之事。哪知李白性情閑逸,逍遙自在慣了,自比漢時東方朔,出謀籌劃則可,身居要職理政擔責,確實為難了他。
玄宗高高在上,不知李翰林心思,多次言於李白,欲加官晉爵委以重任。
楊、高二賊聞訊,深感大事不妙,欲千方百計加以阻撓,不想讓他留在禦前,與自己爭權爭寵。
李白不知凶險,又無官場權謀心計,懶得搭理這些事。每日陪著賀知章,長安城喝酒吃肉聽曲。不數日,倒弄出個“仙宗十友”來。
大唐長安帝都,不僅巍峨壯麗寰宇,世間大羅神仙齊聚,酒徒酒鬼一抓一大把。自高祖開國以降,依生活年代計,時人謂“仙宗十友”者,陳子昂、盧藏用、宋之問、王適、畢構、司馬承禎、賀知章、王維、孟浩然、李白是也。
李白雖為翰林,卻是“清秘”學士,整日無所事事,實在可惜了滿腹經綸,不喝酒吃肉又能幹啥?
玄宗身居宮中,也聽得“仙宗十友”之名,心裏甚為歎惜。特召李白於內宮,言之曰:“李翰林才絕天下,智退蠻邦,功高當賞,愛卿意下如何?”
李白正花天酒地,玩得不亦樂乎,見皇帝欲封賞,忙躬身謝道:“臣但得逍遙閑適,隨時供奉禦前,如漢之東方朔故事。”
玄宗詫異甚,不明李白心思,憶其從前所獻《大獵賦》,不願做黃鵠與玄鳳,自比衝天大鵬鳥,怎麼說變就變了?親切笑言道:“聽愛卿所言,忘了《大獵賦》嗎?”
李白聞言一愣,皇帝狡黠,拿話擠對他呢。心裏默了一默,忙上前躬身應曰:“黃鵠、玄鳳雖為仙羽,卻受馴困於池隍。唯大鵬鳥者,無拘無束,可自由翱翔。”
玄宗這才明白,李翰林性高潔,不屑與權臣為伍。心裏甚是惋惜,卻強求不得,當即口諭雲:“愛卿不願受職,朕所有黃金白璧,奇珍異寶,唯卿所好,盡可取之!”
李白聞諭,感慨萬千,長舒一口氣,不喜也不憂。
玄宗見狀,以為他心滿意足,殊不知李白所歎者,實則大有深意。李白心高氣傲,開不了口要賞。也因為清高,偏偏就意氣用事,得罪了楊、高二賊。
且不說楊國忠倚仗貴妃橫行朝野,單說高力士,因助玄宗剿太平公主有功,深得大皇帝恩寵,權勢炙手可熱,時人謂之“高貓”!
在唐人眼裏,貓有九條命,整不死也抓不著,且狡詐異常。高力士生性狡詐,故有“高貓”之謂。
史載:“若附會者,想望風采,以冀吹噓,竭肝膽者多矣。”帝國朝中大員、藩鎮邊帥,如宇文融、李林甫、楊國忠、安祿山、高仙芝一幹人,皆“因之而取相高位,其餘職不可勝紀”。
別說朝中大員了,李唐宗室成員,又有誰不怕他呢?太子李亨,貴為儲君,尚與之稱兄道弟。其餘諸王、公主,見了他莫不稱“阿翁”。至於駙馬、額附之輩,誰敢不叫一聲“阿爺”?
李白逞一時之能,讓楊國忠捧硯,使高力士脫靴,後果是什麼?他當然明白。得罪了太師、大尉,自己一介草民,既無政治資本,又胸無城府,何敢與之同朝為官?又怎敢爭得高官重爵,成眾矢之的而致禍?李白是個明白人,便依賀知章授意,假意不問國事,整日裏飲酒作樂,以待時日再為國效力。
玄宗雖然聖明,卻哪知李白心事?從此以後,皇帝時時賜宴,偕同貴妃一道,與李翰林飲酒共樂。
李白裝得很像,經常喝得大醉。醉了,便肆意談笑,依舊大罵楊、高二賊。二賊得報,不怒反喜。李白不務正業,也不爭權爭寵,正合二賊心意。楊、高戒心日怠,各自忙著弄權,慢慢忘了李白。
玄宗卻離不開李白,準確地說,是楊貴妃離不開。
婦人天生媚態,嬌滴滴讓人骨酥。又很會娛樂,喜歡新鮮玩意,時時玩些花樣,讓皇帝高興,主要是讓自己快樂。
宮中每有宴樂,必召李白赴會,飲酒賦詩唱新曲。李白性豪邁,每飲必大醉。醉了,留宿金鑾殿。開元間,此宮闈秘事,人多不知情,宮人也不敢外泄。不知不覺間,李白恩幸日隆。
二
唐都長安,戶籍百萬,大廈連雲。
開元間,依前朝舊例,在外廊朱雀大街兩側,對稱設置東、西兩市,皆帝都繁華商區。
時人記載:“市內貨財二百二十行,四麵立邸,四方珍奇,皆所積集……”
東、西兩市內,林立著各色生產、出售同類貨物的店鋪,分門別類集中排列。同類者排同一區域,市井叫作行。堆放貨物的客棧,喚作邸。邸既為物資倉儲,又為商人宿舍兼大宗物資批發點。市內,不僅有茶肆酒樓、樂坊勾欄、梨園吹奏,筆行、鐵行、肉行、典當行,比比皆是。賣花者、售胡琴者、彈箜篌者、奏琵琶者、雜戲者、貨蜀錦者、賃驢者、販駱駝者……舉不勝舉。
市井人家過日子,哪離得了市?家裏缺了油鹽柴米,或喚下人,或自去東、西二市選購。久之成俗,購物便呼為“買東西”了。
東、西兩市,布局一般無二,聲譽達於天下。
細觀二市,卻也有所不同。東市上多唐人,所售物資乃國產。西市裏多胡商,所易商品乃胡品。
李白官翰林,雖是個清秘,一樣享受帝國俸祿,銀子分文不少。整日裏無事,便呼朋喚友,時常招搖東、西兩市,吃花酒,聽豔曲,遛狗鬥雞為事。
在別人眼裏,李白活得瀟灑。李白自己清楚,心裏苦悶著呢。李白瀟灑是假,做給別人看的,誰大老爺們一個,不想做些有益的事?
因之故,李白行為便很怪異,常常出人意表。平時喜歡跑西市,聽胡人貧嘴,心裏就歡喜,說不出的親切。別人不明委曲,他自己明白。西域碎葉乃出生地,胡地胡人胡音,自有一番情愫難以釋懷。尤其那羊肉大胡餅,偷偷吃了一回後,經常想到口水長淌。
李學士之於胡餅,為何偷偷飲食?
當朝典律甚嚴:但凡朝廷官員,不得與小商小販交易,若有失國家體統者,一律罷免官職。胡餅乃西域傳入,胡人煎製胡餅,多於西市街沿處,又或簡易食棚內。李白既為三品翰林,怎敢當街交易?
每日五鼓時分,李白上朝行於市,天色尚灰蒙蒙未亮,胡餅香味“勢氣騰輝”,時常讓人裹腳不前,故而隻得偷偷往食了。
胡餅有甚妙處,何以誘人偷食?史書記載:先製一巨大麥餅,羊肉切成片,一片片鋪麥餅內,又在餅的隔層裏,層層夾放胡椒和豆豉,“隔中以椒、豉”;又用酥油遍淋麥餅,“潤以酥”;再入火爐中烤,待烤至五成熟,“即取食”。嗬嗬,麥麵香,羊肉香,酥油香,胡椒香,豆豉香……食之終生難忘矣!
李白是好吃嘴,總愛往西市跑,不僅難舍美食,尤可得天下信息。
天寶二年,三月。
西市上盛傳,安祿山私自募兵,反唐之心昭然若揭。
李白聽說後,心裏十分驚駭。繼而又一想,報國的機會來了。每日潛往西市,穿梭茶肆酒樓間,尖起耳朵探聽消息,倒讓他得了些線索。
三月,十六日。
李白用過早點,打馬遊長安。剛至福安門,正轉西市而去,忽聽警鑼急鳴,有禁軍高聲吼道。李白勒馬一觀,先有小隊騎哨兵,呼嘯奔馳而過。又有大隊人馬,計二百禁軍壓陣於後。另有八名刀斧手,殺氣騰騰手持鬼頭大刀,擁著一掛囚車,往東市軲轆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