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悄然醞釀(2 / 2)

在此之後,觀童的威名便在蒙古各部之間傳開,乃兒不花頓時領悟到了朱棣此舉的險惡之處:觀童既然親自前來,今日縱使拚死衝殺出去,其他部落也會懷疑自己是與明軍私下達成了協議,進而質疑自己有背叛大汗之心。朱棣隻用了一個小小手段,便徹底堵死了自己的全部退路,今日又故意擺下大軍而不進攻,無疑是在攻心。朱棣是想要不戰而屈人之兵,不費一兵一卒擺平自己。而這個目標很快就能實現了,擺在自己麵前的無疑隻剩下兩條路,要麼降,要麼死。

乃兒不花長歎一口氣,自知今日已然栽在朱棣手中,遂召觀童入大帳,與他商議歸降之事。乃兒不花決定歸降大明的消息傳出時,在場的明軍和各級將領皆意識到,他們已經見證了一個曆史時刻的誕生。朱棣朱棣率領精銳北出長城千裏奔襲,竟一仗未打,僅憑天軍威儀,便招降了禍亂北疆近十年之久的北元大軍,這是大明立國以來任何一位大將或是藩王都不曾達成的功績。

而朱棡的無功而返,更是與朱棣輝煌的戰果形成了鮮明對比。消息傳到京師之時,滿朝文武皆大為震驚,紛紛上表為朱棣請功,並稱大明北疆有朱棣拱衛,實乃國之幸事。在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裏,朝野皆有傳聞流出,稱一眾皇子之中,當屬朱棣與朱元璋極為相似,甚至遠超過太子朱標。無人注意到,麵對朝臣的讚賞,朱元璋的眼中卻掠過些許憂慮和思索之色。

洪武二十三年夏,就在北征大軍攜帶大量戰俘及牛羊返回北平府的同一時刻,朱標受朱元璋之命,星夜兼程趕赴關中,意在探查關中民情,順便徹查朱樉的種種跋扈之舉。命運的分水嶺在此刻已經悄然浮現,置身其中之人卻渾然不覺,直到很久以後,局中之人才會意識到,決定天下歸屬的驚濤駭浪,已然於無聲之處悄然醞釀。對姚廣孝而言,大軍北征的這些日子,反倒難得的清淨下來,回想起那日在護國寺與袁珙說起的夢,姚廣孝忽而感到這仿佛是上天的指引,他決心將夢中所感記錄下來,作為向諸佛表露佛道本心的證明。

思忖良久,姚廣孝擺出筆墨,提筆寫道,餘初為僧時,值元季兵亂。年近三十,從愚庵及和尚於徑山習禪學,暇則披閱內外典籍,以資才識......間士君子有過餘覽是錄者,知我罪我,其在茲乎。

洪武二十三年秋,在讀罷姚廣孝寄去的書稿之後,宗泐大師難得給姚廣孝寫了一封回信,信中隻是答複了姚廣孝詢問書名的請求,隻給出了一句簡短的建議:《道餘錄》。

此名恰是一語雙關,似是指明此書乃是佛道之人閑餘的感慨之言,又似是指明此書乃是其人回顧此生的總結之言。姚廣孝鄭重地采納了宗泐的建議,隨即又去信一封,詢問宗泐近來身體狀況如何,隻是這一次沒有再收到他的回信。

再一次收到宗泐師叔的消息,已經是在一年之後。

洪武二十四年冬,京師有信發來,寄信之人乃是應天府天界寺新任住持所寫,信中隻提及一件事:宗泐大師已在數月之前圓寂,臨走之前未留下隻言片語。

收到書信時,姚廣孝正隨著袁珙匆匆奔行在前往朱棣府的半路上。因為就在姚廣孝收到天界寺來信的同時,朱棣府也收到了來自京師的密信,似乎朝中有要緊之事發生,朱棣急招倆人前去議事。

姚廣孝在讀到宗泐大師圓寂的消息時,北平府街頭正落下鵝毛大雪,紛紛揚揚的雪花之中,姚廣孝的腳步漸漸頓住,感到心底一瞬間像是空了一塊角落,臉頰隱隱有溫熱的觸感,楞了很久,姚廣孝才意識到,這麼多年來,第一次為落下了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