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二十五年臘月,朱標的身體似有好轉,可以勉強下床行走,朱允炆時刻陪在朱標左右,盡心服侍、不敢馬虎,進而受到朱元璋的讚許和認可,而到了三四月間,朱標的身體又急劇惡化,幾度不省人事,宮中早有消息傳出,以朱標當前的病情,大限之日恐怕隻在這一兩月間。朝中重臣已然根據朱元璋近期頻繁召見朱允炆的舉動,猜出了儲君的人選,與此同時,也有其他聲音傳出,稱皇上英明神武,考慮到當前北元殘敵未滅,自然會選擇一位老成持重的皇子作為儲君,朱允炆雖才智過人,此時卻並非合適的儲君人選。
而朱元璋本人似乎無心在意朝臣的揣測,接連數日,宮中侍女都看見朱元璋摟著奄奄一息的朱標,整夜呆坐,不發一言、形容枯槁,像是蒼老了十歲。沒人知道,在朱標最後的日子裏,這對爭執了半生的父子是否達成了和解,但所有人會在日後漸漸意識到,對大明朝而言,失去了朱標之後,和平扶正儲君這件事即將成為遙不可及的奢望。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大明朱元璋皇太子朱標薨逝於京師,時年三十八。
紫薇星落、為時晚矣,等消息傳到北平府時,已經是當年五月初,朱棣府上下一片悲痛,朱棣本人的心情更是五味雜陳。於公論,朱標是他的長兄,對他也算照顧有加,今日猝然離世,不免令人悲痛。於私心,朱標離世之後,儲君之位已然空缺,本該是諸位皇子的機遇所在。可就在朱標去世的消息傳來的同一時間,宮中另有密報傳出,朱元璋已下定決心,要讓朱允炆接替皇位。
這則消息在一個月後得到了正式的確認:朱元璋立朱標次子朱允炆為皇太孫,讓其在法理上獲得了繼承皇位的資格。
父皇對朱標沉重的愛,延續到了朱允炆身上,朱棣知道,自己此生恐怕無望通過常規方式取得皇位了。如此一來,擺在自己麵前的,隻剩下一條道路。
王府別院之內,朱棣的心腹第一次齊聚一堂,姚廣孝、袁珙、朱能、張玉,甚至連朱棣長子朱高熾也端坐在一旁。很長一段時間裏,除朱棣之外的眾人,隻是聽聞過彼此的名號,今日確實第一次碰麵。
不及寒暄,隻聽朱棣徑直指向朱高熾,冷聲說道:“如今之事,想必你已經知曉,算起來你已年滿十五,該是懂得如何上馬作戰的年紀了,為父隻有一句話問你:如果為父做不成李世民,那我就去做李淵,我兒可有信心做成李世民啊?”
此話一出,在座眾人皆麵麵相覷,唯有姚廣孝知曉朱棣此番是為了在眾人麵前展露決心,自斷退路。這屋子任何人都可以有退路可言,唯有朱棣絕無可能心存僥幸。隻是在姚廣孝看來,朱棣如此直白發文,對一個十五歲的孩子而言,未免太過高深。
沒想到,朱高熾沉思片刻,隨即朗聲答道:“李家之人固然勇武,可又如何能夠與我朱家之人相提並論呢?兒臣以為,太宗之位非父王莫屬!”
朱高熾在“太宗”二字上加重了語氣,引來在座眾人側目,需知,古往今來,太宗廟號需為第二代帝王方能獲得,姚廣孝心道,這朱高熾小世子有點城府呀,這是挑明了告訴眾人,他這個做兒子的堅信父親會是大明朝第二任朱元璋。
張玉和朱能作為武人,自然被小世子這一聲‘太宗’叫得心潮澎湃,需知這可是從龍之功,有朝一日朱棣登上帝位,今日在座之人便皆有擁立之功,封侯拜相便是不在話下,朱能甚至大腦一陣恍惚,幾個月前,他還在為順利繼承父親的千戶軍職而竊喜不已,今日卻直接搖身成為朱棣心腹,不由令他感到一陣不真實。
姚廣孝心中則是一陣苦笑,朱棣此番作態無疑是為收攏人心,但眼下的緊要之事,便是加強燕軍軍力,好在未來直麵朝廷數十萬大軍,而在座的倆位武人,卻似乎並未意識到前路的艱難。
姚廣孝在身後冷聲說道:“殿下,事已至此,恐怕貧僧等隻得放下空想,專心籌備大事了。”
朱棣回過身來,沉聲道:“大師說得是!通往天下至尊權柄的道路,恐怕要本王踏著累累屍骨去走完了。諸君,請追隨本王的旗幟,走這一遭!”
眾人異口同聲答道:“願為殿下效死!”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朝中紛傳,朱元璋對涼國公藍玉多有不滿。起先,藍玉北征歸來,夜抵喜峰關,守關官吏沒能及時開門接納,藍玉便縱兵毀關,破門而入,引來朱元璋不悅,而後又有傳聞,藍玉其人與元主的妃子有私,致使元妃羞愧自殺,引得朝臣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