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九月,又有更為荒誕的流言傳出,隻說藍玉西征返回後,因軍功赫赫而被封為朱標太傅,卻不想藍玉不願位居宋、潁倆位國公之下,竟公開對旁人言說道,本將難道不能做太師嗎?
此流言一出,以朱元璋猜忌心之深重,無論此事真假,想必都會在心裏給藍玉打上一個不可信任的標簽。
對於藍玉縱兵毀關一事,朱棣畢竟封地靠近喜峰口,曾聽聞過截然不同的版本,隻說官吏並未耽誤,隻是藍玉大軍剛剛得勝而歸,驕縱不已,對地方官吏提出種種無理要求,引得官吏懷恨在心,便上報藍玉縱兵毀關;至於羞辱元主妃子一事,更是隻有傳聞。但從朝中的種種言論風向來看,朱棣心中已經隱約有了些預感:父皇隻怕是要對藍玉動手了。
姚廣孝在聽過朱棣的分析之後,緩緩補充道:“說的再直白些,皇上是要對以藍玉為首的一批少壯派大將動手了。恕貧僧直言,這是將要興起一輪大案的前兆。”
朱棣眉頭緊皺,繼而道:“本王也有如此預感!父皇這是在給我那好侄兒鋪路呢,父皇已經老了,以朱允炆的手腕,如何能在父皇走後,鎮住文武百官呢?因此,父皇出此下策,本王倒是可以理解,隻是這麼多沙場宿將啊,父皇難道打算全都殺了嗎?”
姚廣孝沉心中卻也不免微微一顫,沉聲問道:“都殺了,對殿下而言,難道不是好事嗎?”
倆人默契地沒有再繼續這個話題,自古皇家多無情,既然父皇為了讓朱允炆順利繼位,不惜對昔日一同征戰天下的老將痛下殺手,朱棣起兵同室操戈,又何必有心理負擔呢?
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在蒙古降將張玉的住持下,隸屬於朱棣的三護衛開始了緊鑼密鼓的擴軍工作。此次擴軍,所招募的兵員皆為此前北征之戰時俘虜的蒙古兵,朱棣將他們獨立編做韃兵,並許諾,日後若為朱棣府立下戰功,則可以免去勞役,獲得自由身,甚至可以獲得土地和牲畜,在長城以南尋一塊水草豐美之地休養生息。
喜出望外的蒙古兵當即向他們的新主人表露忠心,心中卻不免冒出些許困惑:為何這位強勢的新主人隻要求他們效忠於朱棣,而非效忠大明朝的朱元璋。
不過這一困惑也隻是一閃而過,並未引起波瀾,如此一來,朱棣麾下兵力急速擴充到十五萬之眾。同月,剛剛從喪子的悲痛之中緩過神來的朱元璋,似乎意識到北方邊境的異動,立即著手分封了新一批塞王。朱元璋的第十五子朱植獲封遼王,前往遼東就藩,統禦駐守遼東的數萬精銳邊軍。第十七子朱權獲封寧王,前往遼左大寧府就藩,統禦此地朵顏、泰寧和福餘三衛所,此三衛所皆為蒙古降兵,朝廷文書之中將之統稱為朵顏三衛。這兩支兵馬,無疑是北平府周邊實力最為強勁的野戰兵力,其中又以朵顏三衛兵馬最為雄壯,兵部記錄顯示,此三衛統塞上九十城,帶甲八萬、革車六千,皆驍勇善戰。
朱植位置遙遠,且統禦兵力不多,需防守的區域又極為廣大,對北平府而言並不能形成威脅,因此,擺在朱棣麵前的頭號問題便是,如何處置與朱權的關係。
洪武二十六年春,幾位藩王陸續抵達封地,開始按部就班整頓所屬兵馬,朱權時年不過十五,雖然已在就藩之前追隨老將出征,習得些許軍伍布陣之術,卻仍顯得稚嫩,就藩之後也未能立即掌握軍權。姚廣孝和袁珙皆意識到,朝廷這是讓一個對刀劍一無所知的幼童手握利劍守衛金山,這又如何能守得住呢?換言之,這對朱棣而言,無疑是極佳的機會,倘若能掌握朵顏三衛的數萬精兵,便可極大程度地解決當前兵員短缺的困境,他日直麵朝廷大軍,也算有了一戰之力。
但是呢,大寧府畢竟是藩王的地界,寧王更是宗室,遠非地方官吏可以比擬,袁珙和姚廣孝都沒有資格出麵去遊說,但以朱棣的身份出麵,且不說是否太過紮眼,隻論輩分來說,都極不合適。思前想後,這一重任隻能交由朱棣長子,時年十五歲的朱高熾來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