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英雄遲暮(2 / 2)

洪武二十六年九月初十,朱元璋親自寫下一份《赦藍黨胡黨詔》,詔書中稱:朝臣其無忠義者李善長等,陰與構禍,事覺,人各伏誅。今年藍賊為亂,謀泄擒拿,族誅已萬五千人矣。未盡者,已榜赦之。今特大誥天下,除已犯已拿在官者不赦外,其已犯未拿及未犯者,亦不分藍黨、胡黨,一概赦宥之。

從五月事發到九月發布赦免詔書,短短四月時間,受牽連而喪命者已超過一萬五千人,多數伴隨朱元璋征戰天下的功臣名將都,未能在此次清洗之中幸免,似乎唯有將屠殺進行到如此程度,年邁的朱元璋心中才能有些許安心。若是馬皇後或宗泐大師在此,一切或許不會如此極端,若是朱標不死,這一切本不會發生。可曆史向來沒有假如的餘地,死於朱元璋刀口之下的一萬五千具塚中枯骨,隻能以空洞的目光注視著星辰流轉、王朝興亡。

洪武二十七年,潁國公傅友德被賜死。次年,大將軍馮勝被賜死。這倆個沙場宿將的離世,意味著大明朝開國至今,最後的初代名將已經集體凋零,朝中至此再無老臣,亦再無名將,而對於朱家宗室而言,厄運的詛咒似乎仍未遠離。

洪武二十八年三月,在關中引發民怨沸騰的朱樉被府上老婦人在酒中下毒而死。

三年後,即洪武三十一年三月,正值壯年的朱棡突發惡疾,病逝於太原。就在朱棡病逝前一年的正月,朱元璋還在京師召見他,那時的身體已然大不如前,腿腳行走不便,反應也不似以往。朱元璋牽著朱棡的衣袖,口齒不清地說起數十年前身為布衣時的過往,教導朱棡如何牧馬放羊,如何調教馬駒,隨之,又引申到如何拱衛邊關,如何在地勢險要之處修築堡壘,如何移民實邊。說到最後,無論是朱元璋還是朱棡都已是淚流滿麵,深感人生苦短、光陰飛逝。

這倆人對談傳到朱棣耳邊時,朱棣獨自一人在屋簷下坐了一夜。很久之後,他才對姚廣孝感歎,父皇一直以來的夙願都是守衛這片江山,他對大明的熱愛是如此熾烈,猶如滾滾烈火,以至於連最忠心的臣子也無法承受。如今朱元璋和那個英雄輩出的時代將要過去,稚嫩的儲君朱允炆卻尚未做好準備,身處其中的人們無法預料,大明朝將會在這場驚濤駭浪之中走向何方。

洪武三十一年,朱棡離世的消息傳到京師,無疑給了朱元璋沉痛的一擊,他的精神再也無法支撐這具疲憊的身軀,年邁的朱元璋當即一病不起,身體迅速惡化,速度快到百官及各藩王幾乎來不及反應。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大明朝的締造者,朱元璋朱元璋在京師駕崩,享年七十一。

時年二十一歲的朱允炆宣布即位,定年號建文,改元次年為建文元年。與此同時,向各地藩王下詔,不得進京吊唁。此詔書一經發出,立即引來朝臣及眾藩王嘩然,年輕的建文帝對藩王的防備警惕之心幾乎不加掩飾,無疑令眾王心寒。

新君的第一份詔書剛剛送到到北平府時,姚廣孝已經找上朱棣,用嚴肅的語調說道:“燕王殿下,貧道所言的變數已經到來了。”

朱棣也意有所指的淡淡道:“這天兒是該變一變了。”

一切正朝著姚廣孝多年預期的理想情況邁進,本該成為太子的朱標離世了,本該扶持朱允炆穩步接過大權的朱元璋也離世了,本可以拱衛大明朝的老將已被掃清,燕朱棣此時需要麵對的隻是一個毫無治國經驗的小輩,以及缺少領兵大將的官軍。

多年來的隱忍和謀劃,終於將要迎來一展拳腳的時機,朱棣的心中隱隱感到一絲興奮,同時也感到些許不安。不由在心中問自己:通向皇位的征伐之途將要展開,自己真的做好了完全準備嗎?

雖然北平府已然在自己掌控之中,雖然整個北地,算上朵顏三衛,自己手中已有二十萬兵馬,雖然朝廷的力量從未如此虛弱,可古往今來,從未聽聞有藩王造反成功的,這條道路有多凶險,唯有開啟之日方能知曉。看著麵前姚廣孝雙眼中的亮光,朱棣知道一切本就沒有回頭路,自己既然決心做李世民,那就看對麵的好侄兒是否有李建成的能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