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宗室之血(1 / 2)

洪武三十一年五月,京師上下皆為一樁傳言而震驚:鎮守北地的燕王朱棣,不顧新君的再三禁止,將要南下入京,為朱元璋料理喪事。

也不怪朝臣震驚不已,因為剛剛即位的建文皇帝朱允炆,已經多次在公開場合表露出削藩的意圖。如今,軍力最雄厚的秦王和晉王皆已離世,遼王和寧王羽翼尚未豐滿,普天下的藩王之中,唯有燕王最為紮眼。

在這微妙的敏感時刻,朱棣怎敢離開北平入京師奔喪?

年輕的朱允炆顯然也被自己這個強勢的四叔所震懾,沒等朱棣渡過黃河,便連夜派遣使者手持敕書,攔在朱棣的車駕之前,甚至不惜搬出太祖皇帝遺訓:朕離世之後,諸王不得入臨會葬。

旁人也不知此遺訓真偽,但朱允炆既然如此強勢表態,自然也感受到了其對諸藩王,尤其是對朱棣的態度。據使者回報,朱棣在看到敕書之後,臉上頗有不悅之色,而跟隨朱棣一同南下的姚廣孝卻是神色如常,似乎早有預料。倆人當場接下敕書,而後啟程北返,入京之事便就此不了了之。消息傳回京師,朝臣一片嘩然,朱棣為朝廷鎮守北境十餘年,立下赫赫戰功,若說其他人有異心倒也罷了,朱棣與朱元璋關係如此深厚,難道連見朱元璋最後一麵的機會,也不肯給麼?

朝野的竊竊私語傳到奉天殿時,朱允炆一時有些慌了神,他並非不知曉阻攔朱棣入京會在引來怎樣的議論,但他更害怕朱棣入京之後,會讓其他不滿自己上位的朝臣,起了別樣的心思,李唐王朝的玄武門舊事尚在眼前,朱允炆實在不敢承擔這樣的風險。

“這個燕王此舉實在是心機頗深。”

大殿之內傳來一道洪亮的聲音,朱允炆抬頭看去,隻見翰林院修撰黃子澄大步踏入殿中,前日朱允炆已經有旨意下達,任黃子澄為太常寺卿,眼下黃子澄已然作為議政大臣,時刻隨侍朱允炆左右。

對這位自東宮開蒙之時,就陪伴自己左右黃先生,朱允炆打心底裏尊敬,但凡有國事上的疑惑,便會第一時間求教,眼下見黃子澄臉色不佳,便連忙追問道:“太常,此話何意?”

黃子澄鄭重其事地說道:“燕王殿下此舉,實則是算準了陛下的心思。他知道自己此番必然不會獲準進入京師,卻仍在天下麵前做出如此姿態,無疑是在以洶洶民意倒逼陛下,好讓陛下落得一個失德的口實。”

朱允炆臉色一變,聲音中帶有幾分冷意道:“如此說來,朕阻攔四叔入京,反倒是走了一步臭棋。”

“也不盡然。”另一道聲音傳來,打斷了倆人的對話,隻見剛剛升為兵部尚書的齊泰匆匆趕來,向著朱允炆行禮道:“陛下,臣近來與北平府鎮守兵參將宋忠,多有密信往來,據宋忠密報,燕王連年以來在北平府各衛所之中活動頻繁,似有暗中拉攏之意。臣以為,燕王多有不軌之心,若放任其直入京師,無疑是引狼入室。”

朱允炆楞了一下,皺眉道:“好啊,朕這個四叔果真是深藏不露啊。”

黃子澄正了正衣冠,接過朱允炆的話說道:“為今之計,應當盡快籌備削藩事宜,趁太祖皇帝餘威尚在,諸藩王不敢公然對抗朝廷之機,收回藩王兵權,這樣陛下方能穩坐江山。”

朱允炆認真地點點頭,心中暗暗下定了決心,他至今不會忘記,洪武二十六年,父親病逝,朱元璋有意讓自己作為儲君,自己憂心忡忡地向黃子澄問道:“諸叔藩王皆擁重兵,如有變端,怎麼辦?”

黃子澄的回答,直到現在還令朱允炆印象深刻,繼而道:“諸王僅有護兵,隻能自守,倘若有變,可以六師監之,誰能抵擋?漢朝七國不可謂不強,最後還是滅亡了,雖大小強弱之勢不同,而順逆之理更相異!天命是在殿下您這邊的!”

此刻,朱允炆深吸一口氣,看著麵前目光炯炯的齊泰和黃子澄,朗聲說道:“朕心意已決,開春之後,便著手削藩!”

洪武三十一年冬,工部侍郎張昺頂著風雪匆匆趕到北平,跟隨張昺而來的,還有數千自山東、北直隸調來的精兵,張昺此番趕赴京師,正是為了取代前北平布政使張信,做新任布政使。而張昺麾下的數千兵馬,則自然而然地接過了北平的城防。如此一來,北平府便掌握在朝廷手中。

建文元年正月,朝廷又有旨意發來,升北平鎮守兵參將宋忠為都督,領兵兩萬屯駐開平,又將原燕山三衛所的兵馬調往別處駐防,如此一來,北平周邊所屬燕王的部隊便所剩無幾,明眼人皆看出了朝廷對燕王的針對之意,幾乎所有人都相信,開春之後,燕王將會是第一個被削的藩王。可在京師之內,對於拿哪一位藩王開刀,齊泰和黃子澄卻是陷入了爭執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