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泰聲如洪鍾,直麵朱允炆說道,“自去歲以來,臣已在北平府做了多方布置,正是為了以雷霆之勢掃平燕王。燕王既倒,則其他諸王皆不足為懼!”
一旁的黃子澄急忙打斷道:“不可!削藩之事絕非兒戲,豈能輕舉妄動呢?世人皆知燕王戰功卓著,又從無過失,齊尚書又打算以何種借口對燕王動手?若平白無故貶撤一位功勳赫赫的塞王,又叫天下人怎麼看待陛下?此事還望陛下三思!”
齊泰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道:“削藩之事,古往今來皆是帝王收歸權力於一身的常規之舉,還需要給天下一個理由麼?陛下,依臣之見,就應當速發雷霆,一舉平定燕王,也好叫天下知,聖威不可侵。”
黃子澄張了張嘴,正要辯駁,龍椅之上的朱允炆卻揮了揮手,示意倆人安靜。
朱允炆思索著,繼而道:“燕王之事,朕以為黃先生還是言之有理。雖是削藩,卻也不好師出無名。朕還是希望以法理叫天下臣服,終歸不好把事情做得太難看。燕王既然有功於朝廷,便暫時不可輕動,先嚴加看守便是。朕以為,可以先從德行有虧的藩王身上入手,而後徐徐圖之。”
齊泰心中對朱允炆此言並不認同,卻也不好辯駁,隻得和一旁的黃子澄一同行禮道:“陛下聖明。”
建文元年三月,聲勢浩大的削藩行動開始了,首先遭殃的便是周王朱橚,黃子澄認為,周王是燕王同母兄弟,平日與燕王關係親密。掃平周王,便等同於掃去了燕王的羽翼。至於削藩的理由自然不難找,黃子澄列出周王驕奢淫逸、貪圖享樂等多項罪狀,連喜好收集怪石也列進了罪狀之中,可謂是欲加之罪。當月,曹國公李景隆便率大軍進逼開封,將周王全家押付京師,朱允炆當即宣布將周王貶為庶人,遷往雲南蒙化。
整個削藩行動幹淨利落,李景隆的大軍早在二月便借口鞏固邊防的名義屯駐黃河沿線,隻待朝廷的削藩令下達,便迅速向開封進軍,速度快到各方幾乎來不及反應。而順利掃平周王的成果無疑令朱允炆興奮異常,他甚至隱隱找到了幾分昔日太祖皇帝掃平藍玉時的殺伐果決之感,所謂掌握天下權柄,原來竟是如此快感!受到極大鼓舞的朱允炆當即下令,凡是德性有虧的藩王,朝廷皆不能容許!
於是到了四月,齊、湘、代三王皆被朝廷盯上。齊王朱榑被軟禁在京師,代王朱桂被軟禁在封地大同府。而湘王的反應最為激烈,當朝廷的兵馬逼近湘王封地荊州府時,湘王緊閉王府大門不出,任憑軍士叫囂也不回應。朝廷為湘王羅列的罪名乃是意圖謀反、偽造大明寶鈔和虐殺生民,盡管人人皆知,湘王朱柏素來忠厚溫良,卻也敵不過皇帝的旨意。因此包圍湘王府的軍士頗為張狂,在他們眼裏,一個即將失勢的藩王並不值得畏懼,反倒是攻破府邸之後可以借此大發一筆更值得興奮。
軍士們不知道的是,湘王此刻正與府上家眷和侍從飲酒訣別,而後點燃妃子的妾室。軍士們看到府中燃氣熊熊烈火之時已經為時過晚,穿戴整齊的湘王身騎白馬,揚天高呼:“我乃太祖之子,絕不受此屈辱!”而後縱馬躍入大火之中,竟甘願被生生燒死。那一刻,眾人彷佛看見太祖皇帝的英靈附身在湘王之上,撲麵而來的威嚴叫人不敢直視,湘王府的大火燒了一日,才被軍士們奮力撲滅。麵對已成廢墟的王府,在場的軍士皆感到心中凜然,事情鬧到一位藩王身死的地步,往後恐怕就不太好收場了。
湘王之死無疑令天下震動,即使是鼎力支持削藩的大臣也深感齊泰、黃子澄之流此舉未免太過冷酷,可身居幕後指揮一切的朱允炆卻在短暫的慌亂之後,迅速穩定了心神。其知道,有些事一旦開始了,就絕無可能半途停下。死一位藩王不足惜,太祖皇帝在時,天下有多少重臣、多少名將人頭落地,太祖可曾為此有過半分的猶豫?若要成大事,斷不可有婦人之仁!
於是,就在黃子澄和齊泰尚在遲疑削藩是否要繼續進行時,皇帝毫不猶豫地下達了旨意:湘王謀反之舉泄露,方縱火抗拒官兵,死不足惜!因湘王無子幸免,便除去封地,賜諡號為“湘戾王”。
戾者,惡諡也。
昔日溫潤如玉的湘王大概不會知道,自己身死之後竟會繼續被侄子嘲弄。
人人皆知,朱棣在就藩北平府之前,與湘王、周王關係最為要好,湘王時刻跟在朱棣身後誦讀經文,對燕王敬仰有加,如今湘王落得如此淒慘結局,天下人皆在觀望,朱棣又會對此局勢做出如何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