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思索明日該如何部署攻城的朱棣楞了一下,抬頭看向姚廣孝,眼中流露出些許困惑,繼而道:“長興侯和數萬殘兵如今已是驚弓之鳥,若我軍加緊攻勢,則可順勢奪取真定,進窺濟南,甚至......”
朱棣的話音未落,姚廣孝大聲打斷道:“殿下萬不可亂了方寸!”
擲地有聲的嗬斥令朱棣呆在了原地,臉上的興奮之色一點點退去。
姚廣孝沉聲說道:“長興侯此番戰敗是不假,可歸其原因,還是在於老將軍擅守、而不擅攻,而我軍倉促而來,缺少圍攻堅城所必要的器械和糧草,無疑是以己之短攻彼之長,我軍必然消耗不起。所謂窮寇莫追,自有其道理。何況長興侯背後,還有朝廷數十萬大軍源源而來,真定距離北平太過遙遠,補給勢必無法跟上,即使攻下也無力堅守,此時攻城實在得不償失。”
朱棣低頭思索片刻,又轉身對著地圖看了許久,這才長歎了一口氣,無奈道:“是本王太過急切了,竟以為可以一戰定乾坤,多虧大師點醒!明日一早,本王便下令退兵。”
姚廣孝看著眼前的地圖,正色道:“殿下奉天靖難,從謀劃天下的大策略來看,的確是緩不得,可到了具體的戰役之中,卻又是急不得。”
朱棣沉吟許久,點了點頭,隨即喚來大將張玉,下達了退兵的命令。
張玉雖困惑不解,但還是領命而去。
朱棣看著張玉離去的背影,悠悠說道:“本王此番起事,無數人的身家性命,皆係在我身上,確是如履薄冰,一步也不可走錯。幸而有大師輔佐,不然本王真不知能否走到今天。”
姚廣孝斬釘截鐵道:“殿下隻需穩住陣腳,積累優勢,上天自會眷顧殿下。”
八月三十日,燕軍放棄對真定的圍困,徐徐向北而去。
北反途中,朱棣想起還有一件要緊事尚未處理。
滹沱河之戰中,李堅與顧成皆被燕軍俘獲,其中李堅在亂軍之中,被燕軍先鋒大將薛祿一槍刺落馬下,險些被斬首,因高呼“我乃當朝駙馬,逆賊竟敢殺我”,這才撿回一條命。
李堅本就是將門之後,又是外戚,對朝廷自然忠心耿耿,張玉曾試圖勸其歸降,卻遭到李堅一頓破口大罵,稱張玉是為無君無父之臣,有朝一日,必於沙場之上死於非命,氣得這個性情火爆的蒙古降將險些當場拔劍斬了他。
朱棣心裏清楚,李堅無疑和徐祖輝一樣,深受朝廷和皇帝恩惠,自然絕無可能向他們眼中的“燕賊”屈膝。
於是,朱棣命人將李堅押至大帳,隻是厲聲逼問道:“你我本為親戚,非有怨仇,為何要遵從朝中奸佞之命,與本王為敵?”
見李堅拒不回應,朱棣冷笑一聲,命人即日起停止給李堅療傷,以李堅的傷勢,恐怕也撐不了幾日。接下來,該輪到昔日太祖皇帝的親軍侍衛顧成了,對這位跟隨過父皇的舊臣,朱棣一時拿不準該如何待他,一旁的姚廣孝則暗中遞來字條,隻稱顧成不似李堅,對朝廷算不得死心塌地,是可以爭取的對象。
朱棣收起字條,命人將顧成押上前來,而後沉聲道:“顧成,你本為父皇舊臣,怎麼也被齊泰、黃子澄之流蒙蔽,與本王為敵?”
顧成遲疑了一下,剛才李堅被抬下去時的淒涼狼狽之相,顧成皆看在眼裏,當下聽燕王此話,頓時覺出了幾分拉攏之意,於是順著燕王的話,淡淡的回道:“臣本是武人出身,以太祖皇帝親軍出身而深感榮幸,可當今聖上自登基以來,受佞臣蒙蔽,或重用文臣,或提攜毫無資曆和軍伍之才的勳貴之後,我等舊朝武人深受打壓,實在沒有出頭之日。若殿下不棄,某願拜於帳下,清掃佞臣,奉天靖難。”
朱棣滿意地點點頭,對顧成好言安撫了一番,隨即命人將他帶下。
待顧成退出大帳之後,姚廣孝在一旁點評道:“顧成性格沉穩,恰與世子相合,竊以為,可以讓顧成輔佐世子鎮守後方,經營北平,則殿下在前方征戰方可無憂。”
朱棣聽出了姚廣孝話裏的別意:今日戰端一開,絕非一朝一夕可以結束,北平府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裏將是燕軍唯一可以依仗的堅固後方,正需加緊經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