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走馬上任(2 / 2)

於是到了十月初二,在北地日漸蕭索的寒風之眾,已經集結了超過五十萬大軍的李景隆,向著北平的方向拔劍高呼道:“全軍北征,掃平燕賊,隻在今朝!”

建文元年十月十三,北地已是一片蕭索。

一陣寒風卷過北平城頭,卷起殘葉漫天飛旋,朱高熾扶著長劍沿著城牆巡視,目光看向遠方漫山遍野的旌旗,眼中浮現出幾分沉重之色。

身後的顧成沉重的歎了口氣,繼而道:“李景隆的大軍已經越過河間,距離北平僅有三十裏路,前鋒更是已經將進出城池的道路,都盡數封鎖了。城中守軍不過兩萬,而南軍攻城兵力不下十萬,圍城兵力不下二十萬,後續還有更多兵馬源源而來。殿下,北平已經是一座孤城。”

朱高熾微微皺眉,雙手攙扶著牆垛,艱難地探身遠眺,這些年在北平協助燕王輔理政務, 極少離開王府,久坐成疾,讓這個年歲不過二十的燕王世子,身形比旁人臃腫圓潤許多,方才隻是爬上城樓,便已讓他氣喘籲籲。

朱高熾冷冷注視著遠處飛揚的南軍,繼而道:“說是孤城也不盡然,父親的大軍會在恰當的時機回援的,任何阻擋在父親道路前的敵人,我這個做兒子的,都會親手將他們碾碎。”

一旁的顧成聞言不由一愣,早聽聞燕王世子平日是個仁厚之人,而自己自從拜入世子門下,也極少見世子有如此大的情緒波動,想來所謂仁厚也並非是婦人之仁,大敵當前,縱使是素有良善之名的朱高熾,也不得不拿出殺伐果決的態度來。

朱高熾淡淡說道:“通知守軍,加強戒備,多加巡視,看看城防是否還有疏漏。不出意外的話,南軍會在三日之內發起攻城,那時才是真正的驚濤駭浪。”

顧成回道:“既然燕王的大軍已做好回援準備,那殿下也不必為此憂慮,堅守待援即可。”

朱高熾卻搖了搖頭,轉身看向顧成,繼而道:“此次,我等若無法靠自己的力量守住城池,父王也不會派兵來救的,唯有足以自救者,方能得到救助。”

顧成卻並不意外,隻是笑了笑,輕聲歎道:“原來殿下都知道,這正是燕王給殿下布置的考驗,靖難之路,凶險異常。若身為世子的殿下,連至關重要的起家之地都守不住,他日燕王又怎麼可能放心,率軍離家千裏去南征呢?”

說著,顧成走上前去,攙扶著朱高熾緩緩走下台階。

朱高熾看了顧成一眼,欣慰地說道:“好在父王將先生留下輔助。”

顧成卻搖了搖頭,目光看向城樓之上那道獨自佇立的身影,沉聲說道:“我已是遲暮之人,年輕之時也不如洪武朝的那些星光熠熠的名將,今日留在殿下身邊,也不過是聊以助陣罷了。若說此時此刻,還有誰能在數十萬大軍的圍攻之下守住北平,想來也隻有他了。”

朱高熾聞言,也微微抬眼,順著顧成的目光看去,高聳的城樓之上,一身黑色僧袍的姚廣孝閉目沉思,渾身隱隱透露出無可直視的威儀。

朱高熾低聲道:“大師跟在父親身邊這麼多年,心思越來越難以揣測,倒是和父親越來越像了。”

顧成遲疑了片刻,繼而回道:“燕王的心思難猜,卻也離不開帝王心術,道衍大師的心思,恐怕才是真的超脫於凡塵之外。”

朱高熾一愣,轉頭看向顧成道:“此話怎講呢?”

顧成回道:“那日在滹沱河,大師獨自麵向河中累累屍骨,眼中多有不忍之色。那時臣才意識到,大師雖助燕王起兵,本質上卻仍是個僧侶之身,自然心懷佛家的悲憫之心。可縱使知曉這一場兵亂將導致天下動蕩,死傷無數,和掌握天下至尊權柄相比,又是如此微不足道。大師其實是一個內心複雜之人。”

朱高熾若有所思地垂下頭。無數個夜晚,他處理完堆積如山的政務時,已是三更天了。路過大師房門時,仍見屋內燭火通明,大師獨自一人俯身撲在巨大的輿圖之上,精密地計算每一次戰役所需調動的糧草兵馬,預期可能取得的收益,以及紛繁雜亂的戰場情報,在滹沱河之戰的前夜,大師便曾對朱高熾說,隻要燕王能快速贏下最初的幾場大仗,局勢便會向燕王一方傾斜,天下便能早一日結束爭端,也就能少死無數良家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