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孤注一擲(1 / 2)

盛庸歎了口氣道:“總之此事到此為止,追查曹國公也不是你平安的職責,往後專心對付燕王便是。好在無論曹國公與燕王是否有私交,他都已經無法對軍事施加影響。打了這麼大的敗仗,即使陛下力保,也隻能保他一個免於問罪。不出意外,曹國公此生的仕途便也就走到這裏為止了。”

平安默默點點頭,終於沒再多言。

濟南會議之後,南軍整體由攻轉守,與燕軍陷入曠日持久的拉鋸之中,對燕軍而言,自建文二年八月起,諸事便開始不順起來。

十二月,兩軍於東昌血戰,盛庸示敵以弱,引誘燕軍主力追擊,而後以重兵合圍。為了確保一戰殲滅燕軍主力,盛庸調用了大批火炮,接連不斷轟擊燕軍本部,張玉率領麾下精騎拚死衝殺,終於為燕軍殺出一條血路,而張玉本人則在亂軍之中身中數箭,沒等拖回營中便氣絕而亡,這是自靖難之役開始以來,燕軍一方陣亡的最高級別將領。朱棣悲痛不已,接連數日寢食難安。是夜,姚廣孝親自前來主持祭祀儀式,燕軍帳中燈火通明,諸將皆為張玉戴孝,夜色之中回蕩著蒼涼而渾厚的軍歌。

從建文元年七月至建文三年正月,燕軍與南軍拉鋸近三年,兵鋒始終徘徊在保定,經由濟南府南下入京師的路線無疑是走不通的。

建文三年三月,兩軍再戰於夾河,盛庸仍結下堅陣,備大量火槍強弩。燕軍直衝盛庸本陣,盛庸率部死守不退,雙方互有勝負。戰至黃昏,戰場一角突然刮起了強烈的東北風,塵埃蔽天。南軍多為淮南兵,不適應北地風沙氣候,一時間戰力大為削弱。燕軍則乘風而進,縱馬自左右翼側,盛庸終於大敗,損失了數萬人後退回德州,可夾河小勝並未逆轉局勢,從真定到濟南,漫長的防線依舊被南軍牢牢把持,燕軍始終未能突破。

建文三年三月至十二月,在長達九個月的時間裏,燕軍餘南軍互有攻防,始終不能奈何彼此。燕地的人力物力日漸枯竭,已然是強弩之末。可按照建文元年七月起兵算起,至今已是兩年有餘,燕軍始終局限在北平至保定之間的狹小空間內,眼看著轄地的兵力物力動員瀕臨極限,卻始終未能尋覓到破局之法,而隨著時間推移,起初堅定跟隨燕王的諸將也漸漸產生動搖,短短數月時間,已有十數名將領、上千燕軍私自難逃,向南軍祈降,在北平府,無論是朱棣還是姚廣孝都意識到,起事以來最關鍵的時刻已經到來。

姚廣孝振了振袖袍,徐徐起身,繼而道:“為今之計,唯有向死而生,孤注一擲!洪武十五年,燕王初見貧僧之時,正懷著奪取天下之誌,貧僧也言說,區區一命又何足惜?願陪殿下走這一遭。如今,也到了兌現承諾的時候。”

朱棣看了姚廣孝一眼,看著姚廣孝佝僂的脊背、以及略顯滄桑的麵容,忽然意識到,無論是自己還是大師,都已不再年輕,不複昔日風華,若說這麼多年風雨同路,倆人還有什麼沒有改變,大概就是對這權力之巔的渴望。

朱棣朝姚廣孝伸出手,繼而道:“這也許是你我的最後一戰!若是共赴黃泉,有大師陪伴,想來也不孤單。”

倆人手掌緊握,彼此眼中燃燒著決絕之意。

建文三年冬,北平城陡然熱鬧起來,布政使衙門和燕王府搬出了府庫內貯存的大批牛羊,當場宰殺,而後分發給帳下各營。自起兵靖難以來,朱高熾主持後方的民政事宜,百般諸事皆係在他一人之身。也幸虧朱高熾在後方苦心經營,才確保前線有源源不斷的糧草供應,治下也未出現饑寒,甚至還能在府庫之中存下一批牛羊,作犒賞三軍之用。眾軍士在寒冬臘月之中彼此碰杯,就著熱氣騰騰的牛羊肉大快朵頤,同時不忘朝著燕王府的方向遙遙抱拳,祝願世子身體康健。畢竟人人皆知,世子終日在高強度審理案卷,調度物資,早已落下一身疾病,身子也越來越胖。

呼嘯的寒風之中,一道披掛戎裝的身影出現在王府門外,順著敞開的大門大步朝內走去。朱高熾正在案台後批閱卷宗,卻聽見門外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不等朱高熾應答,大門便敞開了。

門外之人竟是朱高煦。

朱高煦熱情地走上前來,盤腿在朱高熾身前坐下,繼而道:“大哥的身體近來可還好啊?”

朱高熾放下毛筆,淡然一笑,而後道:“夜裏入睡,虛汗多了些,倒也是些無關緊要的小毛病,多謝二弟關心。”

朱高煦低頭把玩著刀柄,眼中似是有思索之色。沉默了許久,他才緩緩道:“大哥相信這是天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