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舊日之君(2 / 2)

溥恰則輕聲道:“這些人身負保衛陛下周全的使命,師兄今日但凡有一句話說錯,便可能連一個全屍也留不住了。”

姚廣孝卻不緊不慢反問道:“師弟說的陛下,是指哪一位皇帝?”

溥恰微微皺眉:“對我等陛下舊臣來說,如今這天下依然僅有一位皇帝。”

姚廣孝淡淡一笑道:“那貧僧便明白了。”

溥恰正色道:“既然話已至此,我便直言了,敢問師兄此次來,是代表燕王,還是代表世子?”

姚廣孝抬起頭,盯著溥恰的眼睛說道:“以當下的時局,代表燕王,或是代表世子,有什麼區別嗎?要知道,縱使以世子的寬厚仁德,也絕無可能替師弟隱瞞你那位陛下尚在人間的事實。”

溥恰的臉色一時變得有些難看,沉默了片刻,他才不解地問道:“師兄這話的意思,難不成今日會麵,並無他人指使?”

姚廣孝坐直了身子,沉聲說道:“今日貧僧是替自己而來。”

溥恰聞言冷笑起來:“此話怎講?師兄助燕王造反,將天下攪得大亂,成為再造新朝的頭號功臣,今日又獨身前來,想替燕王斬草除根嗎?”

姚廣孝也笑了笑道:“我若想對你的陛下不利,下來之前,我便會先召集一支精兵,將天界寺團團圍住,那時在座諸位一個也跑不掉。”

溥恰沉默不語,隻是緩緩垂下頭,臉上浮現出幾分哀婉之色,繼而道:“若是如此,我等陛下舊臣,也隻能以死明誌。”

姚廣孝道:“求死固然可敬,可人倘若死了,便再無回天之力,師弟當真甘心麼?”

溥恰像是被針刺了一記,猛然抬起頭,死死盯著姚廣孝的雙眼逼問道:“師兄此番前來,究竟所為何事?”

姚廣孝聲如洪鍾,毫不遲疑地回答道:“自然是要保你那位陛下的性命!”

此言一出,不光是溥恰,就連不遠處的一眾侍衛也呆愣住了。

溥恰重重皺眉,冷聲問道:“師兄此生的目的......難道隻是為了造反嗎?是為了擾亂天下而擾亂天下嗎?”

姚廣孝正色道:“不,並非如此。我有我的誌向。我要後世的史書記住我的名字,我要這浩蕩天下留下我的名字!燕王是我選擇的明主,我會輔佐燕王,開創一個全新的盛世,讓九州興盛,讓四海來賀!”

姚廣孝頓了片刻,似乎正在為接下來將要說的話深感遲疑,繼而道:“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一天,燕王真的如我所擔心的那樣,墮入修羅之道,成為殘暴之君,那時無論貧僧是否已入遲暮之年,隻要一息尚存,貧僧便會不惜此身,將曆史修正,讓罪孽歸為罪孽,公道歸為公道。”

溥恰打斷道:“將曆史修正?師兄好大的口氣啊!”

姚廣孝又道:“我有我的布置。這是我埋藏最深的棋子,而這關鍵的落子一步,卻要由師弟你來完成。這也為什麼,今日貧僧會找上你。”

空氣陡然安靜下來,溥恰與姚廣孝四目相對,許久之後,溥恰才不可置信地問道:“你是說,你最後的棋子,是陛下?”

姚廣孝糾正道:“對我而言,建文皇帝早已不再是我的陛下了。”

溥恰忍不住大喊起來道:“你真是個瘋子!你的意思是說,有朝一日,若燕王墮入修羅道,陛下便是你製衡他的手段?將兩位皇帝作為你手心的棋子,道衍大師真是好大的手筆!可陛下在位時尚且不能與燕王抗衡,今日江山盡失,又拿什麼來製衡燕王?”

姚廣孝回道:“我且問你,燕王起兵之時,又何嚐不是一無所有?這天下難道不是燕王一寸一寸打下來的嗎?如今燕王剛剛坐上皇位,根基不穩,即使再過二十年,民間仍舊會有不服燕王篡位,對建文心生懷念之人。而這即是民心,有如此民心,再加上貧僧的智謀,便可製衡燕王。”

溥恰一愣,而後道:“你是說,等到那一天到來,你會選擇站在陛下這邊,反過來對抗你曾經朝夕相處、生死與共的主子?”

姚廣孝淡淡回道:“貧僧隻追隨天道,而不知有其他。”

溥恰感到有一股悶氣堵在胸口,不由拍桌而起,繼而問道:“那我問你,你是何許人也?你憑什麼斷定燕王是否違逆天道?”

姚廣孝卻神秘一笑,目不轉睛地盯著溥恰,回道:“不,不是由貧僧來判斷,而是由你。”

溥恰一時愣住了,指著自己反問道:“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