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載揚州作畫師 一、賣畫揚州(1 / 3)

寫來竹柏無顏色,賣與東風不合時。

——《和學使者於殿元枉贈之作》

為了擺脫因立庵先生去世而日益蹇困的家境,板橋決定不設教館,而以賣畫為生。後來,他在山東任上寫的《署中示舍弟墨》追敘說:“學詩不成,去而學寫。學寫不成,去而學畫。日賣百錢,以代耕稼;實救困貧,托名風雅。”他賣畫的目的是為了解決生計,這是很明確的。而前麵已簡略談到,賣畫的主要市場是距興化約兩百裏地的揚州。

揚州,在封建時代是繁華的代名詞。它自古以來就是一場夢,對於文士畫人來說,它更籠罩著五顏六色的理想光環。唐代詩人張祜詩雲:“十裏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人生隻合揚州死,禪智山光好墓田。”[27]麵對笙歌沸天的揚州,覺得死也要死在這裏。明末別具一格的散文家、史學家張岱的《陶庵夢憶》說,揚州清明日“惟西湖春、秦淮夏、虎丘秋,差足比擬”。而那些地方“皆團簇一塊,如畫家之橫披”,唯有揚州“魚貫雁比,舒且長三十裏焉,則畫家之手卷矣”。縱橫的河道,是這寫意長卷上空靈的曲線。小秦淮從新城西南角的“埂子”開始,流過揚州舊城小東門和大東門外的兩座釣橋,流過沿河櫛比的青樓樂戶,挾帶著令人沉醉的弦管之聲,沿著城牆一路北去,經過水關外的紅色板橋,折轉進入西郊的勝地。這時,畫舫、花影、月光和殘脂剩粉都流滑在粼粼的水麵上。河岸彎彎曲曲,各種奇形怪狀的太湖石仿佛給這條彩帶鑲上了乳白色的荷葉邊,更增添了它的韻致。在舊城西北角,小秦淮與北向的西市河及花山澗水合流,投入瘦西湖的懷抱。

瘦西湖是揚州這圖畫長卷的中心。它本身就是一件稀世的藝術珍品。從紅梅怒放的梅花嶺向西,沿湖有吹台、月觀、鳧莊、小金山、紅橋、平山堂等名勝。王士禛的《冶春絕句》其一雲:“紅橋飛跨水當中,一字闌幹九曲紅。日午畫船橋下過,衣香人影太匆匆。”瘦西湖就是這樣,畫艇穿花柳,鬢影雜粉香,充滿了浪漫氣息。

揚州不僅有綺麗的自然風光,而且有精巧的人工園林。清時有人對江南名城曾這樣評論過:“杭州以湖山勝,蘇州以市肆勝,揚州以園亭勝,三者鼎峙,不可軒輊。”[28]揚州園林曆史悠久。漢高祖劉邦的侄子劉濞在這裏做吳王時,曾在雷塘之畔築有釣台,後來劉宋時的鮑照在《蕪城賦》中追慕過它的盛況。隋煬帝曾經屢次來到揚州,在此大造離宮別館,著名的有江都宮、顯福宮、臨江宮等。這些宮館既有崇殿峻閣、複道重樓,又有風軒水榭、曲徑芳林,窮奢極欲,著稱於世。清初,板橋賣畫時,揚州有王洗馬園、卞園、員園、賀園、冶春園、南園、鄭禦史園和筱園等八大名園,其他園林則數以百計,從北郊到平山堂,就有“兩堤花柳全依水,一路樓台直到山”的美譽。

揚州不僅風物宜人,而且鹽商聚集,有些商人富可敵國。如果將揚州比作一輛華麗的馬車,那麼鹽商則是踞坐其上的意氣飛揚的主人。據說乾隆有一次遊瘦西湖,指著一處秀麗的景色對侍從說:“這裏像燕京的瓊島春陰,可惜就差一座白塔。”當時,八大鹽商之一的江春得知後,花了一萬兩銀子賄賂侍臣,取得了白塔的圖樣;然後“鳩工庀材,一夜而成”。第二天,乾隆看見白塔,大為驚異。這位天子老倌得知其原委後,也感歎說:“鹽商的財力真了不起啊!”

這些鹽商為了美化精巧的園亭,附庸風雅,也就肯花高價購買字畫。於是,揚州就成了當時國內最大的字畫市場。藝術家都聚集在這裏,有聲有色地活動在“淮左名都”這個舞台上。他們或在名園遊艇中流連,或在青樓酒館中買醉;或沉思,或狂放,尋求著藝術的靈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