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餘畫竹,能少而不能多;既而能多矣,又不能少。此層功力,最為難也。近六十外,始知減枝減葉之法。蘇季子曰:簡練以為揣摩。文章繪事,豈有二道!此幅得簡字訣。
較之以前,他的畫風更蒼勁簡潔了。在與畫友切磋時,板橋很誠懇地說過,論畫,他題材較窄,不如李鱓;論詩,高翔、金農、汪士慎學富才高,風格鮮明,是一時佼佼;論書,黃慎醇厚、冬心古拙,與自己的六分半書各擅勝場。“八怪”經常在一起遊玩,作詩繪畫。參與交遊的還有華喦、高鳳翰、陳撰、閔貞、邊壽民等畫家。這時的揚州畫壇真是群星燦爛,輝耀華夏!
乾隆十八年(1753),板橋的好友盧見曾再度出任兩淮鹽運使。盧在途中寄詩給板橋雲:“一代清華盛事饒,冶春高宴各方鑣。風流暫顯煙花在,又見詩人鄭板橋。”他自然成了主持揚州風雅的人物。
曆來揚州的官吏有不少自己就是詩人文豪,如歐陽修、蘇東坡、王士禛等,他們經常大會東南文士,詩酒唱和。揚州名勝平山堂就是歐陽修所築,按《避暑錄話》載:
歐陽文忠公在揚州,作平山堂,壯麗為淮南第一。堂踞蜀岡,下臨江南數百裏,真、潤、金陵三州隱隱若可見。公每暑時輒淩晨攜客往遊,遣人走邵伯取荷花千餘朵,插百許盆,與客相間。遇酒行,即遣妓取一花傳客,依次摘其葉,盡處則飲酒。往往浸夜,載月而歸。
盧見曾當然繼承了這一“傳統”。平山堂也是他們經常遊宴之地,板橋《平山宴集詩》曾雲:“江東豪客典春衫,綺席金樽索笑談”,即可資佐證。不過,板橋及其朋友們活動的主要地點還是虹橋。乾隆二十七年(1762)板橋的一則《題畫》雲:“日日紅橋鬥酒卮,家家桃李豔芳姿。閉門隻是栽蘭竹,留得春光過四時。”足見去虹橋足跡之勤。橫跨瘦西湖上的紅橋初建於明末,原是木橋,因橋上的紅色欄杆而得名。乾隆年間將木橋改為石拱橋,像一道彩虹飛跨湖上,遂稱虹橋。王漁洋曾生動地描述說:“出鎮淮門循小秦淮折而北,陂岸起伏,竹木蓊鬱,人家多因水為園亭溪塘,幽窈明瑟,頗盡四時之美。拏小艇循河西北行,林下盡處,有橋宛然,如垂虹下飲於澗,又如麗人倩妝照明鏡中,所謂紅橋也。”[87]板橋和朋友們最大的文事活動,莫過於乾隆二十二年(1757)的虹橋修禊。
修禊是舊時的一種帶有遊戲性質的迷信祭典。每年三月三日人們集會水邊,洗去不潔,也驅除不祥。尤其是晉代王羲之作了《蘭亭序》,更使這個民間節日蒙上了一層典雅的色澤。虹橋臨波跨水,景物宜人,正是修禊佳地。康熙元年(1662)三月三日,“晝了公事,夜接詞人”的風流推官王士禛在此大會在揚名士。王士禛即席賦《浣溪沙》三首,大家紛紛唱和,後成《倚聲初集》,有注雲:“紅橋詞即席賡唱,興到成篇,各采其一,以誌一時勝事。當使紅橋與蘭亭並傳耳。”乾隆二十二年虹橋修禊的主持人是兩淮鹽運使盧見曾。為了借助東南文士壯己聲威,盧見曾發起了這次活動。他分別用尤、仙、東、庚韻作七言律四首,據記載一時和者七千餘人,編次得三百餘卷,是繼王士禛後揚州詩壇的一次壯舉。板橋有《和雅雨山人紅橋修禊》《再和盧雅雨四首》七律八首。《再和》之三雲:
別港朱橋麵麵通,畫船西去又還東。曲而又曲邗溝水,溫且微溫上巳風。放鴨洲邊煙漠漠,賣花聲裏雨濛濛。關心民瘼尤堪慰,麥隴青蔥入望中。
可見這位去職縣令,在詩酒流連、觥杯酬酢中,仍然不忘民瘼國事,關心麥隴青黃。這在當時的虹橋修禊詩中是很難能可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