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吳尚賢,寧夏人一說到他,都會提到他在1951年時參與的新中國成立後寧夏第一條新渠的修建。當時的吳尚賢是以借調的名義回老家寧夏工作的,一落定腳,他就立即投入到秦渠上段擴整和第一農場渠的建設中。第一農場渠全長31.6公裏,由於采用了吳尚賢建議的許多新技術、新材料,渠道通水後,當地由一片白茫茫的堿灘變成了溝渠縱橫、阡陌相連、綠樹成蔭、稻麥飄香的富庶之地。至今這條渠還在正常運行。第一農場渠建成後,吳尚賢又與同事們曆時兩年,使裁彎取直的唐徠渠在銀川西門橋以上的渠身較前縮短了10餘公裏,顯著提高了這條老渠道的流速和流量,為寧夏水利部門獲得了舊渠改造的成功經驗。之後,吳尚賢輾轉西海固地區,直接參與領導了清水河、葫蘆河、涇河三大水係的水利規劃和山區水庫建設。他帶領水利技術人員住窯洞,吃黃米,喝苦水,不畏艱苦,奔波於各水係,僅用一年半,完成了六盤山區第一批水庫,緩解了當地部分百姓的用水困難。1960年,青銅峽水利樞紐工程圍堰合龍後,黃河水位抬高,為賀蘭山東麓缺水地區引黃自流渠道的開挖創造了條件,西幹渠便應運而生。而這項工程又是吳尚賢主持和主張的。該渠道需要經過重重山溝,施工和技術難度極大。吳尚賢提出采用導、蓄、泄的方法,利用滯洪區來削減洪峰,變猛洪為細流。經過一個冬春的苦幹,全長112.7公裏、可灌地30多萬畝的西幹渠建成通水,吳尚賢又一次為寧夏水利開創了曆史性的先河。
當北京傳來周恩來總理的指示後,這位“寧夏老水利”首先想到的是可以就地取材的方案——“引涇濟清”工程。
“那是西海固唯一的清水源,我就是拚出命來,也要讓西海固人喝上一口甜水……”在落實周總理指示、研究解決西海固缺水的會議上,吳尚賢捏著拳頭這樣說。隨後他拿出的方案是:把水資源較為豐富的涇河水,通過截引的方式,穿山越溝,引到清水河,以此解決清水河上段部分地區農業生產用水和城市生活用水問題。
“這是一個很好的專業方案。”當吳尚賢的“引涇濟清”方案拿到決策層麵討論時,自治區領導和相關部門的負責人都稱道不已。然而大家又長籲短歎:“可惜!可惜啊!”
可惜什麼?
還用說,可惜沒有錢呀!自治區沒有錢,國家也沒有那麼多錢來支持這樣一項大工程呀!再說,“引涇濟清”尚不能解決西海固全區域100多萬人(當時的人口總數)的用水問題,因而吳尚賢的方案被暫時擱置了。
“隻要有機會,吳尚賢的‘引涇濟清’方案早晚要上!”自治區和水利部的負責人都這樣表態。
吳尚賢聽說後熱淚縱橫。那年他56歲,那年周恩來去世。“總理啊,我沒有完成您交給的重任……我將死不瞑目!”在悼念周總理的會場上,吳尚賢哭成了淚人。
方案受挫後的吳尚賢並沒有放棄“水興寧夏”的雄心壯誌。他不顧年已花甲,主動請纓到銀北地區參加鹽堿地治理工程。兩年間,他領導的團隊在銀北打井6000眼,建短溝小站排水200處,複活電排站96座,清淤排水溝190多公裏,修建滯洪區7個,有效地根治了銀北地區因鹽堿而造成的小麥黃苗、坐苗現象。
1980年春,年屆60歲的吳尚賢站在黃河岸邊,滿是滄桑的臉上,欣然泛起無限光芒……因為就在他腳下,黃河永寧縣東升段的塌岸問題在他的親自規劃和設計下終於解決了。望著堅固的大河新岸,轉身又見春陽下故鄉大地草綠花紅的美景,吳尚賢不由詩興大發——
美哉,寧夏川!
寧夏川,好河山。
長城連朔漠,
黃河來天間,
屏障自有賀蘭山。
展目望:
綠洲橫眼前。
樹蔭遮村屋,
溝渠縱橫阡陌連,
年種年收水澆田。
無旱無澇稻麥盡高產,
西北冠。
春遲秋早半高寒,
晝暖夜涼瓜果甜。
夏無溽暑免搖扇,
冬有香煤暖房間。
天下黃河富寧夏,
塞上江南不虛傳。
人人都說家鄉好,
我亦然。
仙境誰曾見?
美哉,寧夏川!
不似江南,
勝似江南。
君其看!
吟詩之後,吳尚賢的臉上忽然又凝重起來,他向南部的遠方舉目眺望了許久,許久……最後他自言自語:“何時才能見到清清的涇河水流進我心中的那片‘海’啊……”
吳尚賢心中的那片“海”就是苦難的西海固——六盤山畔的那片幹枯的大地,那片棲居著祖祖輩輩渴望著“海”的百餘萬黎民百姓的大地。
2001年,81歲的“寧夏水利活字典”吳尚賢的生命連同他的知識一起封存在了家鄉的土地裏。雖然他沒能親眼看到“引涇濟清”流入他心中的那片“海”,但就在他離開人世15年後的2016年10月8日這一天,固原中莊水庫總閘在一聲“開閘”命令之後,一股奔騰不息的涇河清泉,如脫韁的駿馬,越過高山、跨過溝穀,順著條條水渠和自來水管,流進原野,流入那些企盼了千年的百姓家中……這一刻,凝聚西海固和寧夏人“四十年祈盼,百萬人心願”的民生工程——寧夏中南部城鄉飲水安全工程——正式通水,113萬西海固城鄉群眾第一次宣告了“從此告別用水難”的天大喜訊!
雖然吳尚賢的“水利活字典”翻不到這一頁,然而寧夏人和西海固人從來就沒有忘記這位水利人猶如六盤山、賀蘭山般堅毅的雙眸中企盼清流澆灌蕭關內外的淚光……
吳尚賢在寧夏特別是西海固人心中絕對是座大山。他的眼裏就是清流,就是期望遠方的“海”的赤子情懷。
我知道,像吳尚賢這樣的人,在西海固、在寧夏還有很多,幾乎所有的人都一樣,他們的心目中都有一個“海”——其實是一個夢和夢盡頭的從未見過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