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治區黨委、政府的第一個想法,便是如何讓被聯合國相關組織判定為“最不適宜人類生存的地區之一”的西海固地區的100萬貧困人口,迅速脫貧奔小康。
這是大手筆的戰略,它基於寧夏貧困人口集中地的西海固地區之所以絕對貧困,就是因為這裏長期幹旱缺水。於是為了解決水的問題和變抗幹旱為主動找出路的戰略調整,自治區作出了這樣一個大決策:按照國家“三西”建設“有水走水路,無水走旱路,水旱路都不通另找出路”的方針,在有條件的地區通過興建水利工程解決移民生產生活用水問題,幹旱地區以梯田建設發展旱作農業,水旱路都不通地區則開展勞動力轉移或移民搬遷。就在這時,時任全國政協主席李瑞環同誌來寧視察,望著西海固百姓一雙雙渴望水的眼睛,他感慨萬千,隨即回京向中央政治局常委們提出了寧夏適宜“高揚水灌溉,成規模異地移民,再建一個黃河灌區”的建議。
於是,國家級專家聚集寧夏,進行周密察看與調研,並與自治區黨委、政府共同商討,最終形成一個在寧夏扶貧脫貧史上堪稱偉大構思的“1236”工程:利用黃河兩岸尚未開發的連片土地,揚黃河之水,建設200萬畝灌區,將山區不具備生產生活條件的100萬人口遷往灌區,投入30個億,用6年時間建成,從根本上解決貧困問題。
在寧夏回族自治區黨委、政府和中央各部門的通力協作下,“1236”工程於當年12月獲得國家批準,從此這一民心工程、德政工程,也是當時中國最大的扶貧移民工程正式啟動。
紅寺堡境內扶貧揚黃灌溉工程泵站輸水管道
1996年5月11日,是紅寺堡曆史上值得記錄的一天:揚黃灌溉工程奠基儀式在工程選定的紅寺堡一泵站站址隆重舉行。40支來自各個地方的工程方隊接收到中央領導的一聲“開工”命令,向無人區和不毛之地挺進,開始了第一鏟的戰鬥。隨即,上百台推土機齊鳴,卷起的黃沙,猶如百條黃龍在亙古的荒原上奔騰起舞,氣勢磅礴,震撼山河。
引水工程,先得有水喝,有水喝方能把遠方的黃河水引上來。於是,工程用水和參與戰鬥的工程人員的飲水是第一個需要解決的問題。誰人領此重任?寧夏水利水電勘測設計研究院的專家當仁不讓:“我們上!”
1996年6月2日,在柳泉的一個掘井現場,解放軍某團官兵與當地水文工程人員一起苦戰近一個月後,於這一天拔管試水。“起鑽——”隨著指揮員一聲令下,十幾名官兵奮力操作吊具,隻見井口突然湧出一股清泉,隨後呼嘯著衝出地麵數丈高……
“出水啦——”
“水甜啊——”
那一刻的紅寺堡可以用“前所未有的震撼”來形容現場的氣氛、來形容十裏八鄉的歡呼雀躍……因為這是塊曾被稱為“上帝喝幹水的大地,被地王爺抽幹血漿的荒原”,而今第一次見如此巨龍奔騰——經測量,該井單日湧水量達2000多方,僅此一井,可供10萬人飲用所需。
“甜!太甜了!”自治區領導和所有參與“1236”工程的戰鬥人員無一不這樣感歎!
他們看著清泉,想象著未來更大的黃河“巨龍”進入這片幹渴的大地、荒涼的戈壁……
1997年的春天,一群福建客人遠道而來,其中就有寧夏人民現在都熟悉的身影——習近平同誌。他和福建來的幹部們一起,在自治區領導和工作人員的陪同下,從南到北,察看寧夏貧困山區人民的生活狀況和當地社會發展情況。揚黃灌區工程自然也是向客人們介紹的內容之一。在路經剛剛掀開戰鬥序幕的紅寺堡荒原時,習近平默默地看著這片揚著黃沙的蒼茫大地,目光凝重,思緒萬千。在閩寧對口扶貧協作第二次聯席會議召開之際,習近平約請在寧夏工作的11位閩商座談時,希望他們把福建的先進理念和好項目帶到寧夏每一塊貧困的土地上,並動員更多福建企業家到寧夏找市場,搞開發,結成聯合體。隨後,閩商向寧夏“全線出擊”。與此同時,閩寧對口扶貧協作第二次聯席會議根據寧夏扶貧工作開展情況,包括紅寺堡在內的4萬名生態移民工作起步之後,如何讓這些移民能夠解決溫飽問題,提出了具體的措施——福建專家幫助寧夏百姓種植菌草。
種菌草,如同山區移民從山區搬遷到黃沙曼舞的紅寺堡一樣,其曆程艱難而充滿挑戰。然而,一種叫幸福的希望,總在前麵映照著那些渴望擺脫貧困的人們。於是,這場“菌草造福”運動,成為閩寧對口扶貧協作24年漫長歲月中的“第一交響曲”,而且它的激昂旋律,至今仍然激蕩著寧夏千千萬萬的百姓,並成為他們幸福生活的一部分。
福建農林大學教授林占熺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以似火的熱情,帶著他的團隊,在寧夏大地點燃起菌草的燎原星火,他的這一把火也讓剛剛從大山裏搬出來的移民們在黃沙飛舞之中看到了那片幸福的雲彩。
“我們這兒的移民搬遷是1998年開始的。那時候紅寺堡還叫‘開發區’,還不是獨立的行政區劃。可是移民工作卻與這片荒涼土地的開發建設是同步的,而且起步時的運作方式也很特別:第一批移民點在現在的大河鄉,7個貧困縣各在這個地方建1個村。因為荒涼,因為寒冷,最初幾年裏,移民來的百姓,春天過來,冬天又回到原來的家。新家無法久留——太冷,又缺水,一切基礎設施尚未建起,黃沙養不住人,人抵不住黃沙……”一位如今在鹽池縣任領導的“老紅寺堡人”這樣向我描述最初的移民景況。
他說自己是從同心過來的,當時任紅寺堡開發區社會事業局負責人,社會事業局下設4個部門,教育、交通、經濟發展等都包含在內。“其實我們總共才4個人,等於一個人管十來個對口單位,但那時我們的創業精神至今令我想起就會激動,那是真正的激情燃燒的歲月!”
每一個紅寺堡創業者回憶起初創階段的紅寺堡時,都會淚眼蒙矓——
“勘察隊員們必須按時完成任務,因為後麵的建設大軍正在趕著我們,所以每天的工作都得往前趕。紅寺堡的名字很美,可踩在那塊大地上,你才會知道它其實可以讓一個意誌堅強的人垮塌靈魂,可以讓一頭強壯的大象最終癱地不起……沒有一處可以避風躲沙的地方,更不用說有房住宿。晚上隻能將毯子往沙地上一鋪,上麵蓋條被子,算是唯一也是最好的選擇了。早上起來一瞅,大夥笑了,因為每個人都半身被掩埋在沙中。吃飯是個困難,煮不熟是一回事,能盛在碗裏咽下去又是一回事,風沙太多太大,稍不注意,吹進碗裏的沙比飯本身還要多。但我們沒有一個人後退,每天的工作還在繼續,還在創造新的紀錄。”這是勘測隊員的日記。
“那時的紅崖基地方圓幾十裏沒有人煙,完全是一片荒蕪。那個時候風一刮就是一整天,狂風所到之處,新建的平房頂上的瓦片嘩嘩地被掀掉一大片。有一次,大風一夜未停,第二天我起床一看,滿屋滿床全是沙土。走出房間,同事們個個灰頭土臉,大家相互笑著,不知誰喊了一聲:‘咱們像不像出土文物?’於是‘出土文物’成了我們的代名詞。偶爾回家到銀川坐公共汽車,有朋友見了,也會驚訝地喊我們一聲:‘你咋變成了出土文物?’瞧,我們真的成了出土的稀有動物了!”這是自治區政府某機關的一位幹部調到紅寺堡開發區指揮部工作不到3個月後寫下的日記。
“受條件所限,指揮部工作人員一天連個洗澡的地方都沒有。剛開始還能聞到自己身上濃烈的汗臭味,久而久之,反而什麼也聞不出了!胳膊上一搓就是一把小泥球,真正成了一個泥人、土人。指揮部裏像我這樣的女同誌還不少,為了工作,姐妹們不得不奔走在烈日狂風之中,嘴唇裂得全是口子,臉曬得紅腫透黑,疼痛難忍。無奈之下,我們想出一個好辦法,將帶來的絲巾全部蒙裹在頭上,這也成了基地上一道亮麗的風景……我們為此很驕傲!”這是一位女開發者的日記。
這樣的日記很多,它是紅寺堡扶貧移民鋪下的底色。但它還不是這片特殊的熱土的扶貧移民主色。何為紅寺堡的扶貧移民主色?是火!是比火更燃燒的烈焰!是比烈焰更猛烈的燎原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