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賀蘭山的葡萄醉了心(2 / 3)

陳德啟在賀蘭山種葡萄和釀紅酒絕不是件易事。且不說福建晉江老家的生活與賀蘭山的荒灘野外環境無法相比,隻說要把亂石飛舞的戈壁灘地改造成可以種嬌貴葡萄的土地,那過程和難度就足夠讓一般人倒抽冷氣:10萬畝啊!僅從地圖上看,也是廣闊無邊的一大片。當時陳德啟為了開墾第一塊“500畝”的亂石灘地,差不多將銀川可以調動的機械都調動了過來。

“那光景,真的很壯觀,恐怕連賀蘭山都在為我們歡呼、加油!”莊園裏一位隨陳德啟一起來的福建員工對我說,“光碎石、翻耕用的粉碎機和挖掘機,在田地上就至少有上百台……它們一起叫喚,那場麵和聲響,震天動地呀!連賀蘭山都在發出回響呢!”

雖然現在我們眼前都是長滿碩果的綠色葡萄園,但創業初期這片土地上的情景可以想象得出,它確實振奮人心!

其實我知道,陳德啟為改良這塊10萬畝的戈壁灘所花費的代價和心血也是巨大無比。亂石和沙土組合成的土壤的礦物質含量確實高,優於法國的葡萄園土壤,然而將麵積10萬畝的戈壁灘上的亂石和沙土變成適宜種葡萄的土壤,猶如將鐵棒磨成針,所下的功夫之深,不言而喻。這期間陳德啟所付出的心血,隻有他自己知道。

“碎石需要一種力量和精神,但種葡萄自然還需要優質的黏土地。這裏的戈壁灘沒有好土,於是就需要我們從別處運輸過來。你們知道這10萬畝葡萄園,表麵需要多少優質好土嗎?”

“多少?”

“我計算不出來,但我隻記得第一個500畝土地所用的新土就要去幾十裏外的地方裝運1000車次……”陳德啟說,“戈壁灘上種葡萄,前期的準備就是一場戰役,需要‘千軍萬馬’。”

戈壁灘是不長什麼植物的,現今茂盛的每一棵葡萄樹,皆離不開水。

“你的水是怎麼解決的?”我很關心這葡萄園的“生命之本”。

“你問到根本了!”陳德啟看看我,會心一笑,說,“戈壁灘沒有水,這是它的本色。但種葡萄必須有水,雖然它並不像其他作物那樣需要大量的水,但離開了水同樣結不出豐碩果實,釀出的紅酒質量也不會高。”

“你看那邊的那些小屋……”陳德啟指指幾百米外那些嵌在樹叢中的一個個小屋子,解釋道,“它們都是原來取水的井房。以前沒有建水庫時,我們就是靠它供應水源。一口井往地底下打,需要200—300米深,一打就是幾百口井……後來好了,引進了灌渠水,我們在四周建了4個水庫,可以滿足整個葡萄園10萬畝地麵上所有植物和釀酒所需用水。”

“你看到這些樹了吧!別看它們現在長得這麼高,剛栽的時候可並不那麼容易。如果純粹是小樹苗,即使栽滿一圈,它對500畝一方塊的葡萄園也起不了太大的保護作用。所以栽的時候,這些樹都有一定的樹齡了。但三四年樹齡的樹苗移栽到這戈壁荒灘上讓它成長,也不是個簡單事兒,你得精心嗬護,百般伺候。因為這裏是北方,種樹的目的是保護葡萄園裏的葡萄不受風沙吹打與摧殘,而小樹剛種在這裏,你就得首先想法讓小樹們不受風沙摧折。難題就在這些地方,你明白這些道理後才會知道個所以然來。”陳德啟說,“現在這些高高挺拔在10萬畝葡萄園四周的白楊樹,都已經有10年樹齡了。”

“幾百萬棵了,它們跟我一樣,已經牢牢地把根紮在賀蘭山下了!真正能夠成為葡萄的‘保護神’了!”陳德啟指著一排排成矩形方陣的樹木,驕傲地說道。

那一刻,我內心特別地敬佩眼前這位個子比我矮了半個頭的福建企業家。

“種葡萄不是件易事,它要栽在氣候適宜的地方,海拔需要在1000—2000米,我們這兒的海度正好是1500—1600米。種下成活後,它要在4年成長期後才能結果,然後又是兩年左右的培養期,而采摘下的葡萄釀成酒,又至少得在酒窖內放上兩年,這就等於你想種葡萄釀紅酒,前後必須有8年時間的創業和不產出的階段……所以種葡萄和釀紅酒的人,特別需要有耐力,同時還需要大投入。”陳德啟告訴我,他在賀蘭山下的這塊土地上,已經投入近13年時間(至2019年我采訪時),投入資金20多億元。“加上3萬畝的旅遊設施,總投資應在50億元左右。”他說。

這就是一位因閩寧對口扶貧協作而投身並紮根於賀蘭山腳下的福建商人的情懷。

“好酒是釀出來的,但釀好酒的前提是要種出好葡萄。所以我的功夫和感情多數傾注在種葡萄上……”陳德啟先生帶我走進已經掛滿果實的葡萄園,撫摸著滴露的葡萄,深情地道。

10餘年的風吹沙打,陳德啟的臉上滿是滄桑,但他一直綻放著燦爛的笑容。他問我:“你知道我為什麼用‘賀蘭神’做莊園和係列紅酒的品牌名嗎?”

這個我真的想不出來。

他轉身指指那葡萄園的地形圖,說:“你看它像什麼?”

像什麼呢?我端詳起來……嗯,它很像希臘神話裏的某個神。

“作家就是作家。”陳德啟開心地說,“那個是我的指紋,與希臘神話中的神像合在一起,就組成了我們葡萄酒莊——‘賀蘭神’的品牌標識。”

1956年出生的陳德啟,在改革開放之初的1980年到泰國經商,賺了“第一桶金”後就回到祖國,用6000多美元在江蘇蘇北辦起了一家食品廠。經十幾載艱苦拚搏,他的財富有了一定積累,便在山東等地搞房地產。就在他和女兒、兒子將生意做得風生水起時,閩寧對口扶貧協作的一聲號令響起,陳德啟二話沒說,把手上的生意交給兒女,自己則獨自帶著行囊,來到了寧夏,來到了賀蘭山腳下這片原本荒蕪的戈壁灘,一幹就是十幾年……

“曾經有人問我到這麼荒涼的地方創業,圖什麼?你陳德啟已經是家產數億元的大亨了,還用得著創業嗎?而且在中東部地區賺錢遠比在寧夏貧困山區要容易得多,你陳德啟到底圖什麼?家裏人開始也不怎麼理解,因為他們跟我一起辛辛苦苦賺的錢,被我弄到寧夏的戈壁灘上來了,他們心裏沒底。我告訴朋友和家人,你們不知道一個人過窮日子的滋味,更不知道一群窮人在一起過窮日子是啥樣,但我這個年齡的人過過苦日子,我們福建人也過過苦日子、窮日子,我到泰國創業時還過著貧窮的日子。窮人是沒有尊嚴的,窮地方是不會被人喜歡的,而現在我富了,有能力了,為什麼不去幫幫寧夏那裏的貧困的兄弟姐妹們呢?所以我就來了……”

義無反顧的陳德啟,以義無反顧的精神來到並留在了寧夏。這位敦實的福建漢子,扔下“億萬富翁”的洋裝和架勢,每天與泥土和沙塵為伍,在龐大的工地上,用了整整5年時間,將長、寬皆十幾千米的一大塊戈壁灘,硬是開辟成綠蔭成片、處處生機勃發的葡萄園,這是怎樣的一種氣魄與精神?

“氣魄談不上,我隻覺得自己真真切切地變成了一個種地的莊稼漢……”陳德啟有些靦腆地對我說。

而他這話其實更加感動我:閩寧對口扶貧協作,尤其是在寧夏這塊土地上,幫助本地群眾實現脫貧,最根本的是需要在產業上進行支援與幫助,實現產業上的現代化和規模化,讓寧夏這片土地長出優質經濟作物,長出高效作物,長出像真正的“江南”一樣的富饒之物和現代化工業企業、高科技企業,這是根本。

陳德啟可以說非常完美地做到了這樣的一個“根本”。

首先他的10萬畝葡萄園,足夠宏偉,光每年用工就需要2000—3000人。“周邊幾個村莊的農民都在我這兒打工,每年他們每人可以有三四萬元的收入。”陳德啟說。我知道他近期和遠期還有許多項目,那麼他的“賀蘭神”產業就不隻是一個葡萄園了,而是一片產業地,可以吸納當地勞動力達萬餘人。一個福建人,支撐一萬人,保障他們的正常就業,這樣的扶貧和脫貧才是長久的。因為我相信:真正一流的葡萄園和釀造世界品牌的紅酒基地,一般都可以成為“百年老店”。從陳德啟的臉上,可以看到他心底就存有此願。或許他的願望還會更加宏偉。

走進他的“賀蘭神”釀酒車間及酒窖後,我才體味到“其次”——陳德啟先生第二個能讓扶貧、脫貧有希望的是,他的幫扶並非簡簡單單給寧夏農民們推銷幾件衣服、買幾袋農副產品,他是在昔日的戈壁灘上為當地建造起一座世界最先進的紅酒城堡。他說從一開始,他就瞄準了“世界第一”的法國紅葡萄酒。“我選擇的是土質最優的地方;我引進的葡萄苗是世界上最好的,320萬棵優質葡萄苗引進後我們請法國專家團隊進行嫁接、繁殖和培育,現在的‘賀蘭神’葡萄就是世界最優質的葡萄種,也是中國最好的葡萄自產種;我的釀酒設備是最先進的,全部進口,頂級水平……你再看看我們藏酒所用的木桶,一個木桶就達1萬元,我們用的是最好的橡木桶,因為隻有最優質的橡木桶,才能貯藏出最優質的紅酒。”陳德啟領我進入他的“賀蘭神”核心地——酒窖,這時我才真正感受到什麼是高端紅酒的品位:一排排醇香撲鼻的橡木桶,像整齊的士兵橫排在固定的位置。橡木有一種特別的香氣,釀造出的紅酒灌入橡木桶中,貯藏10—12個月之後,其香自然而然地融入紅酒之中,成為紅酒不散的天然香味。而且橡木本身含有單寧、橡木內酯等物質,一旦進入葡萄酒,糅合葡萄酒本身的香味,便形成了誘人的獨特醇香,同時也起到了延長紅酒壽命的作用。

“來,品品我們的‘賀蘭神’!”陳德啟給我和同行的朋友們每人倒上一杯他們在法國巴黎國際紅酒大會上拿到“黑金獎”的至尊公主,讓我們品嚐。

“啊呀,味道太美!太好了!”身邊立即響起一片讚歎聲。連我這個根本不知酒好壞的人,在品嚐一小口“賀蘭神”後,也感覺口腔和嗓眼內,滿是那種形容不出來的特殊清醇味,而且嘴邊的餘香格外悠長。

“好紅酒就是這樣的。”同行的內行人悄聲告訴我,而後他又頻頻點頭道,“確實好!”

在“賀蘭神”的展廳裏,我們看到各式各樣的獎狀和證書。“過去我們出高價去買法國紅葡萄酒,現在我們每年拿著寧夏紅葡萄酒去參加國際比賽,從不會空著手回來,總有幾個金獎或黑金獎帶回來……”陳德啟說,每年他的酒去巴黎參展,一亮相,法國人就會排著長隊來品嚐。

“一排就是幾百米,甚至幾千米的長龍也常有……”這時陳德啟的臉上,是一個中國釀酒人的驕傲。

“我這份驕傲,不僅是自己的,更多的是寧夏人的,因為世界上能在戈壁灘上孕育出優良紅酒的隻有我們賀蘭山這兒。我驕傲的是,如果不是閩寧對口扶貧協作,這片荒灘地可能還會沉睡幾百年,甚至幾千年。能把它喚醒,能把它變成種出最好釀酒葡萄的葡萄園和釀出最好紅酒的紅酒基地,這才是我心底最感到驕傲的事……”陳德啟這番話,讓我忍不住上前緊緊擁抱了他。

還有什麼比這更能說明閩寧對口扶貧協作的意義?還有什麼比這更能呈現閩寧對口扶貧協作的現實與未來的美好?

“現在我已經進入創利時期,今年可以有500萬瓶葡萄酒進入市場了!”陳德啟說,“好葡萄是在第10年開始的,二三十年的葡萄園是最好的,然後才慢慢進入老化期……”

他的話讓我明白一點:賀蘭山的葡萄事業其實才剛剛開始,即使最早進入市場的陳德啟的“賀蘭神”,也才剛起步於輝煌的“葡萄的金光之路”。

陳德啟,你所走過的閩寧對口扶貧協作征程與你的名字裏,就是一個完美的“德之啟”的人生軌跡。而習近平總書記倡導並開啟的閩寧對口扶貧協作,其本身就是一項偉大的“德啟”工程:它為寧夏人民改變和擺脫曾經的貧困而開啟陽光與惠民的德行之路,它更為寧夏這片古老而荒涼的土地開啟繁榮與昌盛的幸福征程。

這樣的宏願,如果在一二十年前這麼說,或許沒多少人相信。然而今天你隻需要到賀蘭山東麓走一走、看一看,就會真切地感受到,這一切皆已成為現實!

是的,在這裏,一個陳德啟式的“賀蘭神”出現之後,戈壁灘上一片鬱鬱蔥蔥的美麗葡萄園誕生之後,那醇香飄出百裏千裏的塞外大地上之後,從此沉睡了億萬年的賀蘭山便開始熱鬧和沸騰起來,於是很快形成了現在規模達百萬畝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寧夏葡萄產業,由此它也帶動了這片土地上的成千上萬的寧夏百姓致富,並將“父親山”兩翼裝點得美不勝收,到處流芳溢香……

賀蘭山的葡萄真的醉了人心。賀蘭山的紅酒已經漂洋過海。而我知道,像陳德啟這樣正在為寧夏人民造福的福建人,據說已近10萬,其中相當一些是帶著“身家性命”的企業家,他們以自己的熱情、智慧和經商才能,在為這片貧瘠的土地輸血、造血,讓古老的土地煥發著青春與活力、生機與希望。

記得2019年夏第一次到寧夏後的第二天,我就被當地人拉到了西海固地區的固原市原州區河川鄉,女鄉長黃麗萍格外激動地告訴我,在她的鄉有1627戶建檔立卡貧困戶,已經在2018年全部脫貧,現在人均年收入8876元(脫貧前為3000元)。

“脫貧對我們這兒的老百姓來說,是天翻地覆的事,大家感謝習總書記和黨中央,再者就是特別感謝閩寧對口扶貧協作中福建人給予我們的幫助,尤其是產業幫扶。我們鄉就有一戶來自福建的林家兄弟姐妹,他們在我們鄉的一片荒山丘上種植了萬畝油牡丹,讓方圓十裏的農民們有了長久致富的希望和穩定的產業……”漂亮活躍的黃麗萍鄉長忍不住問我,“如果不累,現在我們就上山去看看?!”

“走!”我立即起身。

從剛采訪完的河川鄉寨窪村,到遠在深山裏的油牡丹基地,有一段不短的盤山路。這應該是六盤山脈的餘脈,峰雖不高,但我們坐在車上沿途遠眺,隻見重巒疊嶂,深無邊際。很難設想,若非勇敢者和智慧者,有哪個敢在此紮根開荒?然而偏偏遠隔千山萬水的一群福建人來到此地,甚至現在連家都搬到這大山深處……這需要何等的情懷與勇氣嗬!

就在我一路感慨之際,黃鄉長指著群山窩裏一片花木茂盛、綠林成蔭的地方,說:“到‘天堂’啦!”

深山有天堂?!在一行人疑惑之際,黃鄉長已經將我們領入一片山凹地……哇,我們的第一反應是,原來在大山深處的山窩窩裏竟如此奇妙、如此深藏不露地“藏”著另一個世界——花的世界、遊樂的世界、幸福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