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50000個老板的戰場(1 / 3)

商界的弄潮人永遠是那些執著的老板們。常熟服裝城內從事經營的大大小小老板在工商管理部門注冊的共有30000多個,而要加上那些在外圍和不在管理部門注冊,卻常以市場為中心業務的固定經營者,就恐怕誰也說不清個準確數了。服裝城的“老工商”拍胸脯說:絕對不會少於50000個!

在一塊不到4平方公裏的界地,聚集了如此眾多的商海戰將,足見這裏的“戰火”之激烈。

那是一種真正的戰鬥。

一種金錢與物質、智慧與戰術的戰鬥。

一種靈與肉、道德和非道德相交融的有序戰鬥。

所有的戰鬥集中了一個目標:賺錢。

所有的戰鬥體現了一種精神:自我價值的升華與沉淪。

戰例之一:老彪的“收網術”——老彪其實並不老,隻是因為他在近鄉遠鄰算得上個老板,所以大家把他原來的大名“小彪”叫成了現在的老彪,以示對他的一份敬意。

30來歲的老彪在常熟服裝城裏始終沒有注冊,因而他在市場上也始終沒有名分。但像他所采用的經商之道——“收網術”,卻是當地相當一批老板普遍采用的一種戰術。老彪的全部經商家底是他的那輛摩托車,他的經商之道也是隨這輛摩托車走出來的。在采訪此文時有幾天我就住在老彪家旁,開始我並沒在意還有像他這樣的常熟小老板存在,這完全得謝他的那輛晝夜不息鳴的摩托車。當然,起初我十分地惱火那摩托車聲,原因是它總在我準備入睡的深夜十一二點和清晨四五點鍾時“噠噠噠”地響個沒完。如此幾天下來弄得我白天不能正常采訪,夜晚不能按時入眠,有一天半夜時我終於爬起來到老彪家問個是非因果。“實在對不起,看把你折騰的。”老彪知道我的意思後很是歉意道。然而他告訴我,他的生意必須在這兩個時辰做,否則就不成。經他一介紹,我終於明白了這位老板賺錢的全部秘密。

老彪本人對服裝是個門外漢,而他的服裝生意開始,則是有人讓他“順便”往常熟城裏的那個市場裏帶幾件、幾包衣服,這樣一次兩次給“順便”捎出來的。帶的趟數多了,鄰居們不好意思了便給老彪3塊5塊10塊8塊錢的。後來老彪想,既然這“順便”也能“帶”出生意,何必不來個幹脆。專門像打漁收網似的,幫有織機的各家各戶,把已做好的服裝成品送到市場去賣呢?這一幹脆,他的生意還真做成做長了。

常熟的廣大農村過去幾乎家家有紡線織衣的機子,但並不是家家都有人又有時間到市場去買賣成品。這就必須有專人幫助他們把每天生產出來的衣服,拿到市場上迅速換回利潤——即使最笨最小本經營的生意人,也知道盡快把成品換回現鈔是一種最有效的賺錢方式。老彪正是適合了這種需要才把生意做成做長了的。

一台織機一般一天能織成20來件衣服,這20來件衣服由一個人做,其工時大約得十五六個小時,也就是說從早晨6點幹起,得到晚上10來點做完,也就是說在每天剛剛把衣服做完時把成品送出去,能最有效地賺錢。老彪正是每天在此時此刻,騎上摩托車去做完衣服的各家各戶收成品,所以他的生意有了最基本也是最活躍的源頭。那些做衣服的人能在最快的時間裏,看到自己由勞動到貨幣之間最短的交換過程。雖然這時的勞動價值可能比自己直接將衣服成品拿到市場賣掉要少賺些錢,但他們也願意眼前的這種交易,因為它來得快速、簡單、不受騙、不耽時。而老彪這樣的老板也正是依靠這個時間,能以最低的價格拿到貨物。每天這時,老彪開著摩托車飛馳在鄉村巷間,以最快的速度將各家各戶的衣服成品像收網似的收到自己家中,第二天一早,他又開著摩托車直飛常熟城內的大市場,賣給那些有攤位有門市部的老板們。當晚,老彪又用早晨賺來的錢去各家各戶“收網”……如此循環往複,老彪口袋裏的錢也跟著鼓了起來。農忙,當農家人暫時放下織機下地收割時,老彪的摩托車還是不閑著,他開始去販賣各種農副產品,所采取的還是“收網術”。

像老彪這樣的小老板在常熟鄉間田頭數以萬計,雖然他們並不是常熟服裝城內真正意義上的老板,卻是常熟服裝市場的一道獨特風景線。他們的存在為常熟廣大農村那全民性的服裝加工業與市場之間架起了一座橋梁。

戰例之二:坤師的“撒網術”——坤師原來是位頗有小名氣的木匠,後來受蓬蓬勃勃的服裝生意誘惑,而搞起新行當來的。比起老彪那樣的小老板,坤師一起步的實力就充滿了經商味道。

他直接進原料,然後根據市場發展趨勢決定一種或數種服裝款式,將原料分發到那些沒有實力直接進料,卻願意穩當賺些加工費並自願與他長期合作的各加工者手中,各加工者隻完成一件服裝的成品或半成品加工,然後一天或兩天或再稍長些時間將成品半成品送回到他家,由坤師再在自己家完成全部加工工序後分批發往市場。某一種款式好時,某一個季節的生意旺時,坤師便把他的“網”撒得大些,某種款式、某個季節生意不好時他便把“網”口撒得小些,這撒“網”的過程便是坤師賺錢的過程,而撒“網”的大與小,決定著他賺錢的多與少。

較之老彪的那種“收網術”,坤師的“撒網術”所產生的效益要好幾倍甚至幾十倍,當然其風險也同樣要大幾倍甚至幾十倍。在坤師的“撒網”過程中,其加工者和在市場上那些將服裝賣給消費者的銷售者是不冒風險的——因為加工者在坤師尚未完成“撒網”時便早已拿到了應得的加工費,而那些市場銷售者如果一旦發現坤師的產品在市場上不好銷時,就不會再要他的貨了。幹坤師式的“撒網術”必須具有市場的正確判斷力和應變能力,否則將可能撒一次網而破了一輩子的家產。我問過已有七八年經營服裝生意的坤師是否也有過失敗史時,他極為坦誠而平靜地回答不止一兩次,即便是現在仍然難免。“要不為什麼說商場就是戰場,要不為什麼不是所有的人像我一樣玩‘撒網術’?”坤師如是說。

但我看到的坤師卻明顯是位商界的“撒網”高手。他家那座氣派非凡的三層樓宇和他在當地所享有的聲譽,足以證明這一點。

他告訴我,他現在的“撒網”已非小打小鬧了,那沒勁。他現在撒“網”一般都是按一個季節撒一次,而每一次的投入也常常在幾十萬元甚至上百萬元,當然賺錢的絕對值也在相應上升。

坤師這樣的“撒網”高手,使常熟服裝界有了一批高明的生產經營者,然而這樣的“撒網”者在常熟服裝市場上,仍然是打外圍的中小老板而已。

戰例之三:黃希芝的“地盤術”——當她默默走到你麵前時,你或許永遠不會相信這是個擁有千萬元資產的“大財主”。是的,她普通得像在常熟城裏每一條大街小巷內隨處都可以見到的那種上了年歲的老婦人形象。但你不得不承認,她是那個聞名天下的常熟服裝城內有名的大老板。

已過花甲之年的黃希芝,現在是市政協委員、市工商聯常委和常熟招商場商會會長。她的“翔祥公司”與她的名字一樣在常熟服裝城內頗有影響。我是先采訪黃希芝而後知她的“翔祥公司”的。在采訪完她本人的第三天,我正好在服裝城內現場觀摩,卻無意被黃希芝的那個“翔祥公司”所吸引。這倒並非因為她的公司有什麼特別的氣派,而是我一路發現有好幾處是她公司的招牌。那其中有服裝門市的、有飯店的、有旅社的……這一發現使我徹底相信了黃希芝這位極普通的常熟“老阿婆”,絕對是個“千萬元戶”。有人告訴我,她現在就是坐著不動腦筋每年也能有幾十萬、上百萬的穩定收入。

早在常熟服裝商城還僅是個大棚棚的時候,黃希芝就已有先見之明,與當時的市場場部簽下了代建合同,出資兩萬元自建了一個服裝輔料專營店,成為商城內第一個“吃螃蟹”的人。她的這一吃可就吃出了味。需要說明的是,雖然現在常熟服裝城內最值錢也來得最快的是攤位及門市的地盤,但黃希芝的“地盤術”卻並非靠倒騰地盤發財。她的“地盤術”是完全靠自己的實力和在別人誰都不敢時,就能審時度勢地把握機會。她先是開門市搞服裝輔料專營,後來常熟火爆了,她就直接與名牌產品的廠家聯營搞服裝銷售。之後常熟市場的規模大了,她就開始占據好市口,經營起飯館等服務行業的生意來。如今,黃希芝的“翔祥公司”已在服裝城內有十幾個經營點,共計1000多平米的營業麵積,在寸土寸金的商城內她不戰也能獲勝。

黃希芝的好名聲不僅在她善於把握機會占據有利地盤,更難得的是她有顆慈祥的“阿姨”心。10餘年間,在她手下曾經當過“夥計”的張水琴、龔雪蓮、守青華等20來位年輕人,如今都是服裝城內的經營好手,這些人的經營之道差不多都是黃希芝手把手教出來的。有時候這些新手獨掌門麵後,在資金、經驗不足和碰到難處時,她們的黃阿姨總是傾心相助,甚至不惜將自己的“黃金”地盤讓出為其所用。身為服裝城的個體經營者領頭人的她,這些年為地方公益事業所作的貢獻更是數不勝數……

當我問起這位馳騁商界的女強人,為什麼有那麼敏銳的商業地盤意識和慈母般的善心時,大老板黃希芝竟然掉起了眼淚……

她說她在共和國成立前夕曾經是位軍人,那時她才15歲,是個很富有浪漫色彩的少女。蘇州女中畢業後正值人民解放軍南下,她瞞著父母偷偷跑到華東軍政大學報名參了軍,後因軍隊考慮她是父母的獨生女兒將她的工作關係轉到了地方政府,成了當時常熟市政府機關的一名年輕幹部。1958年,一件不經意的生活瑣事鑄就了黃希芝後來曲折的一生。她失去了工作,也失去了家庭幸福,更失去了美好的青春理想。後來她一病就是好多年,在這其間她結識了遠在新疆支邊的老陳並與之結合。1979年,已過不惑之年的黃希芝有了第一個孩子,但小孩才幾個月,她卻身患癌症動了大手術。生活真像一杯無底的苦水,手術剛出院的黃希芝就不得不一邊為了兒子能有口奶水喝,一邊讓正在新疆辦回內地手續的丈夫安心而上街頭擺攤。可在那時,街頭擺攤仍被視為是“投機倒把”行為而被列入打擊範圍。無奈的黃希芝每天隻得肩背兒子手提貨籃,忽兒在碼頭忽兒在車站,整個兒似“流竄犯”一般地被東趕西驅地度著艱難歲月。城裏呆不下去她就跑到鄉下,可鄉下還是沒有她的立足之地。於是她隻得長途幾十裏跑到別的地方擺攤,而在他鄉異地的遭遇就更是苦不堪言。所以,當1985年常熟招商場一開張,飽嚐無地擺攤之苦的黃希芝,憑著自己的經商經驗和久積的那份期待,傾囊兩萬元,把自己用汗水和淚水凝結成的辛苦錢,全部用在了買地盤上。而這一招,黃希芝也真走對了,並且徹底改變了自己的後半生。從1985年第一批進市場到今天的10來年時間,她不僅成了擁有千餘萬元資產、年收入穩定在百萬元的大財主,而且又是常熟服裝市場上一名深得管理部門、同行老板和廣大客戶愛戴的“好阿姨”。

戰例之四:老K的“搭橋術”——這位老板眼下生意做得正“火”,再加上用他自己的話講:他現在玩的一套經商術就夾著那麼一張紙,捅穿了戲就不好唱了,所以他再三希望我不要露了他真名,故此處我隻好以老K來代替他的大名。

老K說他十分後悔當初沒聽人勸,到服裝城裏租下那麼幾個好市口的門市部,所以現在他在常熟市麵上沒啥值得叫人一瞅就很派的牌子。“但我絕不比別人少賺錢。”從小愛好武術的他說起來總帶幾分武行話,“中國的武術像趙長軍他們善用棍棒稱雄天下,可日本人玩空手道也照樣能讓世人叫絕。雖說我在常熟服裝城內的市場比別人少了幾塊用武之地,然而我看準常熟這塊地麵上有成百上千的鄉鎮服裝企業,於是從1991年開始我就專門給外地來常熟的那些急於要貨的客商牽線搭橋,結果發現此處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哈,賺了。老K得意地如此對我說。

他確實賺了,他領我到他的“寒室”參觀,一套近200平米麵積的居室內,地麵用的全是高級大理石,浴室和廚房用具均是意大利進口貨……老K說他鄉下宅基上的那套房比城裏這套多花了至少3倍的錢。老K將我叫進他那富麗堂皇的客廳,說還是談談生意經吧,你們作家不是就喜歡“細節”嗎?他說其實他的“細節”並不複雜,隻要廣結朋友,耳聽八方,雙腿勤跑,就能賺錢。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個本子,那上麵密密麻麻地記了無數個人名、廠名和貨名、價碼等等。老K指點道,說穿了他是靠“信息”吃飯。比如某鄉鎮企業的服裝廠有那麼幾千套衣服壓著,一下出不了手而又急著盤活資金,這時老K得知此批貨後,馬上打開他的“信息庫”一查,結果可能就會發現某地市場正需要這樣的貨,於是一個電話過去,對方說我要而且全要,一筆生意就這麼做成了。老K不僅從中得了一筆可觀的差額收入,而且賣主買主雙雙還向他道謝,因為在他們看來,老K是在為他們做了一件功德無量的事。朋友就這麼交上了,下次有貨必定先想著老K。這時的老K不僅嘴裏朝他的朋友連連飄出“OK!OK!”,而且最重要的是他的口袋裏也早OK了。

當然,老K的“OK”並不是所有都那麼簡單容易。有一回,某廠說有5000件夾克要趕在春節前出手,否則準砸在庫裏,故請老K幫忙。“老關係”的事能袖手不管嗎?於是老K胸脯一拍說這5000件我老K全包了,因為前幾日寧夏有個百貨店正巧曾問過他有沒有夾克。誰知這時寧夏的那個老兄出差到了哈爾濱。這可急死了老K,幾十萬元的貨如果不在春節前弄出去可就全砸在自己手裏了。電話打了一宿還沒找到人,老K不得不連夜直飛哈爾濱。到哈爾濱後卻又得知寧夏那老兄回山東老家準備過節去了。等到老K追到山東再回頭從常熟把5000件夾克發出,千家萬戶喜度除夕之夜時,老K正一聲高,一聲低地哼哼唧唧著被家人抬向醫院……

談起此事時,老K仍是十分瀟灑地說道:“賺錢沒有不苦的,但比起苦來,賺錢的樂趣要更多些。”

這大概是所有老板們的共識。

老K說,現在他已是“搭橋專家”了,像“夾克事件”一類的風險已很少再出現,當然難免還可能出現“風衣事件”、“西服事件”……做生意嘛。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吃一塹,長一智,經商就像打仗,越打越精,越打越高明。而今常熟服裝商城裏從事“搭橋”生意的中介式老板很有一批,他們每天活躍在常熟的鄉間和城內,進行著一樁又一樁的買賣,在裝滿自己腰包的同時也幫助那些企業盤活了資金,銷出了積壓產品。隨著生意的不斷擴大,這些人也把“橋”搭到了附近地區的廣大城鄉,而常熟市場則永遠是他們賴以賺錢的中心,因為常熟市場本身就是服裝交易的最大信息場所,像老K他們之所以能賺錢靠的就是信息,玩的也是信息。

信息,對一切生意人來說都是生死攸關。

戰例之五:徐琴梅“滾雪球”:從一塊八毛一直“滾”到——年年可買“大林肯”6年前,徐琴梅聽說常熟辦了個服裝招商場,於是便搭長途汽車從蘇州到了常熟。這趟路一點也不長,隻幾十分鍾時間,但徐琴梅覺得像是蝸牛爬山一樣慢。

“師傅,儂能不能再快點好哦,這車格慢呀?”

“要快,儂就坐小轎車呀!”

“儂個人哪這樣講話呀?”

“哪講?勿這樣講還就要我開林肯小轎車送著儂講?”

“儂……”

“哈哈哈……”

俗話說聽蘇州人吵架相罵就像是聽一場好戲一樣舒服,可這頭回上常熟做生意卻把徐琴梅給氣慘了。她原本是聽說凡到常熟做服裝生意的人都發了財,而自己眼巴巴瞅著還在路上,悠悠晃晃心裏著急,誰知這汽車師傅更給她火上澆油。當時徐琴梅的眼淚就在眼眶裏轉悠。打這她發誓有一天一定自己要買輛“林肯”,而且還一定要開在蘇州到常熟這條公路上。

沒幾年,徐琴梅的願望實現了,現在她每次從常熟回蘇州開的都是她那輛嶄新的“大林肯”。

當我聽說這一傳奇後,在采訪她時坐在旁邊的服裝城“個協會長”老蔡說,徐老板開“林肯”已不是啥新聞,可以作新聞的是她從一塊八毛錢開始滾雪球,滾到現在在咱常熟做生意,年年可以買輛大“林肯”。對此,徐琴梅隻淡淡一笑,她用十分好聽的蘇州話說道:“這得謝謝你們建了個常熟市場。”

後來我了解到,徐琴梅這位共和國同齡人,曾有過一段相當艱辛的歲月,而她如今能在常熟的短短五六年間成為“千萬元富翁”,則與她在那段艱辛歲月中“滾雪球”式的辛勤拚搏,有著直接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