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似本能:人學需要一個實證科學的基礎(1 / 3)

當然,注意人的向內轉決不是放棄科學,不是退回到古典浪漫主義和一般哲學人本主義的邏輯思辨中去,而是把人的研究直接建立在經驗科學的基礎之上。在這一點上,馬斯洛的立場十分明確。馬斯洛的人本主義心理學是科學,他的“資料”和理論基礎“是通過十二年心理治療工作和二十年人格研究搜集起來的”①。同樣,他的整個理論演進和分析也是按照實驗科學的道路行進的,就是他的最終結論也是以一種能夠經受檢驗的形式提出的。②所以,馬斯洛是要在心理學中建立起一個既“以經驗為依據,同時又包含著人性的深度和高度的人本主義心理學體係”。這也就是馬斯洛自認為他的理論所實現的“靜悄悄的”心理學革命。馬斯洛並不讚成某些反對傳統科學的批評家,如存在主義哲學、心理治療學家甚至藝術家,他們走到了科學本身的另一麵,將科學視為一種對“人的價值”的威脅而全盤否定之。這樣,“他們替換科學的想法往往是赤裸裸的異想天開和狂熱的迷信,非批判的和僅憑個人經驗的自私的興奮,過分依賴衝動(他們把衝動和自發混淆起來),專橫的怪念頭和激情,無懷疑的狂熱,最後隻看到自己的肚臍眼和唯我論”③。馬斯洛認為,這種傾向與非人性的科學觀是同等級的危險。

馬斯洛認為,傳統的人學之所以一直無法走出穀底,就是因為人學的研究實在缺乏一個實驗科學的堅實基礎。因而,新的人學的起點首先就在於尋求一個人性研究與實證科學直接相連的過渡點,以找到人性結構的可操作的實證科學基點。

那麼,如何才能解決傳統人學人性結構的非科學病症呢?

在馬斯洛看來,從早期人學一直到當代新人本主義的基本理論,恰恰在人學最重要的關鍵理論——人性結構中失落了科學的基礎。在任何一位人本主義的著作中,人性始終是一個含混和極不確定的東西,也正因為人性結構的基礎僅僅是一種抽象的形而上學的確定,就使得人的本性變成一種主觀隨意性極大的非科學規定。人們可以把它說成是理性的思維,也可說成是非理性的意誌、衝動和情感關係,但人性究竟是什麼,至今誰也說不清楚。馬斯洛主張,真正的人性結構的確定隻有通過尋找人類本質特性的真實基礎來實現,而這又隻能由科學本身來確證。

馬斯洛是從這樣一種新的理論視角來提出問題的:確定任何一個事物的本質,都必須找到真正屬於這一個事物本身的真實特性,這種特殊的屬性必須是該事物區別於他物的基本規定。比如,我們確定某種動物的特點,重要的依據是從生理基礎上找到屬於這一種類動物的生物本能特征,再由這種本能在生物生存活動中的功能發揮來確定這一動物的特點。人,也應該如此。這就是說,我們也要找到那種與人共生滅的、人所特有的東西,並且,這種東西就像動物本能從科學的意義上被實證地把握。人的像本能一樣的真實本性,但又不是生物性的本能。

在這裏,馬斯洛很自然地轉向對當前生物學和心理學本能理論的批判性審視。馬斯洛指出,今天的科學也研究本能,但這種研究畸變為兩個極端:本能論和反本能論。本能論者用人的遺傳來解釋人的一切特性,似乎人沒有任何東西能夠完全脫離生理遺傳;相反,反本能論者則主張人的完整品質和特性無法用本能來界說。馬斯洛問道,我們為什麼不能擺脫那種非此即彼的兩分法,而不是尋求到一種辯證的理解呢?

馬斯洛進一步分析道,那些讚成通過本能來研究人性的本能理論家,僅僅是在動物本能的意義上來規定人的。①因為,我們往往是在對低等動物的研究中來觀察人的生物本能,這也就是說,我們過分強調了人與動物世界的連續性,而沒有去探討人與動物的根本差別。這就必然導致了我們在研究人的生物本質中,隻在一般衝動的意義上外在地羅列各種本能,以使人的每一種本能都適應於任何一種動物。相反,任何隻在人身上有的而在動物身上沒有的衝動則是非本能。可悲的是,我們從來沒有這樣去思考問題:有沒有“人類獨有的本能”,或者說人所獨有的科學意義上的特殊本性呢?

在通常的科學中,人的進化似乎在高級階段上不再以本能為基礎,而是已被一種“適應性”取代,這些適應性大都以後天的學習、思考和交往為基礎,如愛情、理性等需要似乎是無法用本能來解釋的,所以,人類沒有自己的本能。這樣,在人性問題的研究上,就逐步失去了科學的基礎,仿佛在生物科學、心理科學的意義上,人隻與動物在生理機能上具有共通性,而人的獨特的本質則是“形而上學”研究的對象了。這是傳統的科學和人學相對立卻共同落入的同一誤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