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看到,通過科學與人性的結合——科學的人本主義,通過人學邏輯中應該與是的溝通——現實的人本主義,馬斯洛已經站到了一個新的人學視角上。除此之外,馬斯洛還倡導一個人學理論的新的總體原則,這就是整合(integration)原則。這也就實現了他對傳統人本主義的最後超越——總體的人本主義。①
馬斯洛十分反感那種他稱之為理論中的半吊子——二歧式的傾向,如不是讚成弗洛伊德就是反對弗洛伊德的,不是讚成價值就是反對價值的,所以有時他幹脆說:“我是弗洛伊德派的,我是行為主義派的,我是人本主義派的,而且實際上我還正在發展一種可以被稱為第四種心理學的超越心理學。”②在馬斯洛看來,真正科學的理論決不是極端的片麵的東西,而應該是一種整合的科學。“我們的任務是把各種各樣的真理整合為一個完整真理。”③可是通觀整個人類曆史,特別是西方的文明史,都總是擺脫不了那種荒唐的二歧分裂,即“非此即彼”的模式。在這種分裂和二歧式的框架中,“我們創造了一個病態的‘此’和一個病態的‘彼’”④,如人學中病態的理性(傳統人學)和病態的衝動(新人本主義),在心理學中病態的意識和病態的無意誌,認識論中病態的經驗和病態的理念,以及病態的科學和病態的人性,病態的應該和病態的是,等等。馬斯洛曾經談到一位西方收入極高的古代史專家,他的資本就是熟記全部劍橋古代史,從第一頁到最後一頁,他能記住書中的每一個名字和時期。馬斯洛說,這正是一種病態的理性,一個非人的人。相反,那種抽象人本主義的玄學理論也是不足取的,離開科學的基礎去談人同樣是沒有意義的,因此馬斯洛說,“‘純’科學的價值比‘人本主義’科學的價值並不更多”,因為它們都各持一端,其真理性都是片麵的和扭曲的。
馬斯洛要求我們超越這種不合理的二歧式,把人的生存中的兩極“一起納入它們本來就在其中的統一體”⑤,真正去從整合的意義上看待人,確定人性和人的本質,這樣,人就不再是那種僅僅純粹合理,僅僅合乎科學、邏輯,僅僅明智、富有、承擔責任,不再是那種僅僅有個人的衝動,僅僅滿懷不切實際的幻想的人,也不再是僅僅善或僅僅惡,僅僅低級或僅僅高級,僅僅自私或僅僅無私,僅僅是天使或僅僅是野獸……真正的人應該是一個“整合的人,充分發展的人,充分成熟的人”①。所以,在這個意義上,“每一個人既是詩人,又是工程師,既是理性的,又是非理性的,既是孩子,又是成人,既是男性的,又是女性的,既處在心理世界中,又處在自然世界中”②。總之,人應該是總體的,人性是豐滿的,整合的。正是人的完整性使世界也變得完整;反之,世界的完整又使人更加完整。於是,有了一個總體的人和一個整合的世界。
在馬斯洛看來,科學真理應該是整合的。而這種整合的本質就是對傳統觀念中那種抽象對立和一切不必要界限的超越(transcendence)。自我超越是科學的目的,也是整合真理的真實基礎。對此,馬斯洛曾專門做過一個說明,他認為超越起碼是為了消除不必要的“二歧化”,它不是“意味著某一‘高者’渺視並排斥低者”,而是一種超越二歧化的層次整合。③所以馬斯洛說:“超越指的是人類意識最高而又最廣泛或整體的水平,超越是作為目的而不是作為手段發揮作用並和一個人自己、和有重要關係的他人、和一般人、和大自然,以及和宇宙發生關係。”④這就是科學整合的真實意義和實質。在下麵的分析中我們將看到,這種以超越為基點的整合原則在馬斯洛的整個科學人本主義中將會起到何等重要的作用。
首先需要指出,馬斯洛自己多次聲稱他的心理學是“作為客觀主義、行為主義(機械形態)的心理學和傳統的弗洛伊德主義心理學的一個可行的第三種選擇”①。因為它是在一般心理分析和實驗心理學科學實證主義的基礎之上,把動力的與整體的、形成的與存在的、善的與惡的、積極的與消極的心理研究第一次整合起來,這種科學的心理學結構正是心理分析和實證心理學兩個體係所缺少的,是對這兩種道路的一個超越。這似乎也成為後來學術界評論馬斯洛思想革命意義的基本點了。其實我倒認為,馬斯洛人本主義心理學的意義並不僅僅是這
種外在的“第三思潮”(Third Force)的心理學融合,而在於這種理論第一次擯棄了那種在深層製約著傳統心理學關於人的“分解-原子論-牛頓
式方法”,第一次在心理學,甚至是在整個現代實驗科學中提出了作為整體人性出現的人的問題。②這是心理學中的人的革命,也是20世紀自然科學總體理論的框架革命中科學主體性的一個直接確證。③隻是在這個意義上,我們說馬斯洛開辟了現代心理學發展的一個新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