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S尚不是P”的人學先導式(2 / 2)

布洛赫的哲學人本主義,被某些西方學者稱為“帶負號的存在主義”。因為他的思想與存在主義一樣,都強調人將自己拋向未來的創生趨向。在布洛赫看來,人的本質核心不是靜止的一般理性,而隻是一種朝著變成他潛在地應是的東西的開放性,因而人的本質就是希望,就是超越生存的衝動。這樣,人的本質就不是一種現實存在,而是一種樂觀的對非現實的期待。而存在主義則從另一方麵與布洛赫一致起來,薩特說:人首先是一種把自己推向未來的存在物,並且意識到自己把自己想象成未來的存在,人在開端就是一種有自覺性的設計圖,而“不是一片青苔,一塊垃圾或一朵菜花”。布洛赫是把人從現實中引導向美好的未來,而存在主義則在現實的悲苦中把人推向未來;布洛赫的本體是永遠在人前麵的那個“真我”,存在主義的本體則是包容在個體自身中的那個“此在”。但是,存在主義的本體邏輯在人的自我設計中走進了麵對死亡的悲觀的絕境,而布洛赫走向希望的本體邏輯似乎更加現實樂觀一些,這也是他被稱為“帶負號的存在主義”的原因。我們說,馬斯洛的本體邏輯自覺或不自覺地離布洛赫更近一點。

馬斯洛提出,人性結構的完整理解,隻能立足於人在自身生存中所包含的最大潛在可能性的實際上。這是人的“天賦權利”的對象化。馬斯洛借用了傳統人道主義的天賦權利一詞,但這裏的天賦權利一詞已不僅僅是理性,而是指更加豐富的人性規定了:“人既然是人類的一員,那麼單是根據這一事實本身,也足以得到做一個完整人的權利,即實現人類可能有的全部潛能。做人,在生而為人的意義上做人,同時也必須在成長為人的意義上進行界定。”①

人,作為他潛在的存在,或可以被設想為完美的、理想的、模式的、真誠的、豐滿人性的、範例的、超凡的、值得模仿的,或在這些方麵具有潛勢或向量(即在最佳境遇下他會成為、能成為的樣子,或作為潛勢存在的人;人性發展的理想限度,他在逐步趨近,但絕不會一勞永逸地達到)。②

在這一點上,馬斯洛十分欣賞美國心理學家W.詹姆斯的一段話:與我們應該成為的人相比,我們隻“蘇醒了一半”。我們的熱情受到打擊,我們的藍圖還沒能展開。

其實,馬斯洛關於人性之潛能的說明還會讓人立刻想起與他同時代的另一位美國著名人本主義心理學家、哲學家弗羅姆。在弗羅姆那裏,人的完整人格和成熟的性格結構是所謂“生產性性格”,這也是人之善的源泉和基礎。“人格的‘生產性取向’是一種基本態度,是人類在一切領域中的體驗之關係的模式。它包括人對他人、對自己、對事物的精神、情感及感覺反應。生產性是人運用他之力量的能力,是實現內在於他之潛力的能力。”①弗羅姆認為,人生活的目的就是根據人的本性法則展現他的力量。人活著的責任就是成為人自己的責任,就是要發展和實現自己的潛能,使自己成為獨立的真正意義上的人。

這個意思用馬斯洛的語言來表示,就是說,“必須做的事情是要查明,作為人類的成員和作為獨立的個體,一個人真正的內情、底蘊是什麼”②。也就是說,“人按著他自己的本性,表明有指向越來越完善的存在、越來越多地完全實現其人性的壓力”③。就像“一顆橡樹籽可以說‘迫切要求’成長為一棵橡樹”一樣,人的創造性、自發性、真誠、愛、趨向真理等全部都是胚胎形式的潛能,屬於人類全體成員,“正如人的胳臂、腿、腦、眼睛一樣”④。任何人都生活在一定的文化環境中,雖然文化並不創造一個人,文化環境的作用最終不過是容許或幫助人“使他自己的潛能現實化”罷了。文化生產陽光、食物和水,但它不是種子(人的潛能)!然而,文化環境的作用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為它能夠使得人性的內部結構(人的潛能的現實化過程)變成柔性而不是剛性的,它可以像“有的果樹那樣被弄成匍匐狀”⑤。不過,它總是要生長出來的。

這就是馬斯洛“S尚不是P”的人性規範的先導式。按照這個線索走下去,就會得出雖然現在人的現實生存中“S尚不是P”,但S終究會成為P的。人的生存,就是實現他自己潛在的應是的樣子。可是,這種“S尚不是P”的超越性邏輯導引並沒有證明人性結構本體規定的現實性,要做到這一點,馬斯洛還必須找到既能保持人性結構的超越彈性,又能使之成為現實的人的生存定在的接合點。這實在太不容易了,簡直是像要找出“油炸冰棒”之類不可能存在的東西。可是,我得告訴大家,馬斯洛的確找到了這樣一個基點,並且還以此建立了一套新的人學本體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