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斯洛把這種新的人學教育觀稱為內在教育或藝術教育理論。這就是說,教育決不是一種抽象地、被動地接受外部知識的過程,而是一種由學習主體自我促動、積極理解和努力創造的智力開發過程。教育應該使人學會成長,學習向哪裏成長,學習分辨好壞,學習分辨合意和不合意,學習選擇什麼和不選擇什麼。說到底,教育是人這個真實主體的“內在學習、內在教導和內在教育”,並且,“這種教育的目標是培養我們所需要的新型的人,發展過程中的人,有創造力的人,能即席創作的人,自我信賴、勇氣十足的人”。①

在馬斯洛看來,這種內在教育的具體內容可由以下幾個方麵組成:首先,內在教育的必要前提是讓受教育者去“發現我自身的同一性,我的自我”。這就要求我們先學習做一個一般的人,然後再學習做這個特殊的人。②你先要意識到自己是人,一個不同於任何物、任何動物的人。你必須“通過傾聽你自身內部的主要部分、傾聽它們的反應、傾聽你內部正在進行的活動”,去真正發現你自己之所以是人的特質。同時,你對自己特質的認識越深,你也就越能深刻、全麵地了解整個人的種族性,即把握真正的人性。這就能真正達到主體的自我確立,你就會作為一個人來接受各種人的知識了。隻有這樣,才可能首先形成真實的學習主體,而受教育者主體的確立也才有可能保證學習的過程是一個主動的活動。所以馬斯洛說:“理想的大學將是一種教育的隱退,使你能試著發現你自己;發現你喜歡什麼,需要什麼;你善於做什麼,不善於做什麼。”③總之,你要找到那個作為人的獨特個體的“你”本身,隻有這個真實的你,才能去選擇你所需要的知識。這就是自我同一性在教育中的意義。

其次,內在教育的第二個重要的前提是受教育主體的“特殊使命的發現”。你知道了你自己是一個人,一個特殊的人類個體,是你在受教育,這還不夠,你還應該去“發現你要用你的生命做什麼”。這也就是要求受教育者本人去發現自己的事業,“揭示一個人將為之獻身的聖壇”①。而一個人在尋找到自己熱愛的終生事業後,在學習中就會去為之勤奮,“忽然你發現,一天24小時似乎不夠長了,於是你開始抱怨人生的短促”。而我們這種主動索取知識本身,也就從內部“帶有價值暗示、有矢量、有方向的知識,走向某處的知識”②。這樣,教育就絕不是一個強迫性的過程,而成為學習者的有目的、積極索取的過程。

有了這樣的前提,也就必然導致整個教育過程的轉變:

第一,內在教育的一個重要目的是使學習主體的意識保持清新,從而使學生能不斷地覺察到世界的多樣性和生活本身的美妙無窮。馬斯洛說,現在的文化環境常常使我們變得失去敏感性,以至於對許多事情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從而變得麻木不仁。可是,如何保持意識清新呢?馬斯洛選擇的方法是存在主義的麵向死亡:“保持日常體驗清新的極佳方法是想象你就要死去——或和你朝夕相處的別的什麼人就要死去。”隻有你真正地感受到死亡的威脅,你才會以不同的方式觀察事物,比你平常更密切地注意一切。就像你知道某個你親近的人要死了,你會更集中注意力又更親切地愛他,而不帶有我們平時經驗中那種漫不經心的情況。所以,內在教育就是要求我們“向定型傾向作戰,絕不要讓你自己以慣例態度對待任何事情”③。你得用“第一次看見”的態度對待一切事物,這樣,你就能永葆意識清新,永遠能夠不斷吸收到新的知識。

第二,內在教育的另一個重要的目的是讓受教育者本人成為一個創造性的主體。這就要求教育者擺脫那種“作為講課者、條件者、強化者和老板的教師的流行模式”,教育不該是對受教育者的一種強迫性幹擾,而應是道家的方法:教育應是向被教育者提供條件(知識),讓他自己的潛在的能力自由地表現和發展出來。我們的教育者必須成為輔助者、顧問、引導者甚至是心理學家。要教好一個人,就是要了解他的生物因素是什麼,他與其他人的不同點是什麼,他的風格是什麼,他與其他人的不同點是什麼,他的風格是什麼,他的能力傾向如何,他適於幹什麼,我們培養他的相應的基礎條件是什麼,他本身固有價值的原材料是什麼,然後再在他不感到壓力的氣氛中,使他在接受知識的過程中有所表現、有所動作、有所嚐試,甚至出錯,總之,讓他自己發展,創造一個不同於任何其他人的自己。經過自我選擇,自我反饋,找到最能發揮自己才能的通道。①

這也就是證明,我們的教育應該把受教育者培養成一個創造性的人才,至少他能夠“對付新事物和即席創作”,而“不作為一個具有豐富往昔知識因而能在未來事務中得益於過去經驗的人”。②內在教育是一種人格訓練,“我們需要一種新型的人,他能同他的過去決裂,他覺得他自己足夠堅強、勇敢,能在現在情境中信賴自己,假如需要能以一種即席創作的方式妥善處理而無需先期的準備”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