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海麵同樣是一派暖洋洋,雪子先起來,梳洗打扮一番。
今早,雪子從女傭那裏聽說,昨晚有六對新婚夫婦遊客入住這家旅館。但是茶室遠在山下大海這一方,聽不到喧鬧的人聲。小提琴伴奏的歌唱也傳不到這裏來。
不知太陽發生了怎樣的變化,直到下午都不見波麵上星星般的閃光。然而,昨天是有星光的。就在下邊的海上,七艘漁船出發了。先頭的一艘發出蓬蓬蒸汽,拖曳著後頭的六艘。那六艘由大到小,井然有序地排成一列。
“是一個家庭啊。”
菊治微笑了。
旅館送給他們的禮物是兩雙鴛鴦筷兒,包裹在繪有仙鶴圖案的桃紅日本紙裏。
菊治忽然想起來了,問道:
“那繪有千羽鶴的包袱皮兒帶來了沒有?”
“沒有,全都換了新的,換得我都不好意思了。”
雪子臉蛋兒飛紅了,連那線條直達眼角的美麗的雙眼皮都漲紅了。
“發型也不一樣了。不過,收到的賀禮上也有繪著仙鶴圖案的呢。”
三點鍾前,他們驅車前往川奈。
網代海港駛進來眾多漁船,也有塗著白漆的船舶。
雪子回頭望著熱海方向。
“海水變成了紅珍珠的顏色,色彩很相像。”
“紅珍珠?”
“嗯。耳環和項鏈都是緋紅色的,拿出來給您瞧瞧吧。”
“回旅館再說。”
熱海一帶山巒的襞褶陰影變濃了。
他們遇到一個漢子蹬著柴車疾馳而來,上頭坐著他的妻子。
“我也很想像他那樣生活。”雪子說。
菊治心中癢抓抓的,他想,雪子或許也覺得找到了意中人,不論日子過得如何,都心甘情願同他過一輩子。
他們看見海岸鬆林間,一群小鳥飛走了。小鳥飛得幾乎和汽車一樣快,汽車稍微快一些。
雪子發現,今早從伊豆山旅館下麵駛出的七艘拖船,原來都抵達這裏了。從大船到小船,依然如親密的家人一般,井然有序地打海岸附近駛過。
“好像專來會見我們的。”
雪子的溫情通達這列船舶之上,她眼下的喜悅也溫暖了菊治的內心,或許這是他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去年自夏至秋,菊治一直在尋找文子的下落。就在他既感到疲勞不堪又沉迷不醒的時候,雪子突然獨自來訪了。菊治猶如黑暗中的活物見到太陽。雪子雖然覺得自己的到來令菊治目奪神搖,又有幾分驚怪難解,她本人也有所約束,但自那以後他們就常來常往了。
不久,菊治接到雪子父親的信。大意是:“你似乎在同我家女兒交朋友,不知道你是否願意同她結婚。這親事早先已經由栗本千佳子牽過一次線了,而且我和內人也希望女兒能嫁到當初一開始就稱心如意的人家。”這封信可以理解為做父母的擔心他們兩人的交往,或者說對菊治有所警惕,同時又是父母替女兒傳達她的意思。
自那至今,整整一年了。那時菊治既想等待文子,又希望得到雪子,他一直在兩種心情間徘徊不定。然而,每當他想起太田夫人,尋找文子而感到追悔莫及時,菊治頭腦裏就描畫出千隻白鶴飛翔於早晨天空和夕暮天空的幻影。那就是雪子啊!
雪子為了看拖船,走近菊治,再沒回原來的座席。
川奈旅館的人將他們帶到三樓頂頭的房間。這裏兩側沒有牆壁,鑲嵌著適於賞景的落地玻璃窗。
“海是圓的啊。”
雪子興奮地說。
水平線描繪著和緩的圓形。
草地中央的遊泳池對麵上來五六個身穿淺藍色製服的女球童,她們肩上扛著高爾夫球袋。
西邊玻璃窗敞亮著通往富士山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