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途的別離 一(2 / 2)

我突然想,倒不如嫁給外國人,遠走國外豈不更好。

想哪兒去了!我被自己的想法嚇得不由得出了聲。就算現在乘船漂泊,結婚也是我難以想象的事。

那個日本女子看來出自有教養的家庭,她極力模仿西洋人的表情和做派。盡管這種品性不算壞,但在我看來似乎過於扭捏作態了。或許想到自己是同洋人結婚,心中不絕的自豪感促使身子這麼做的吧。

可我真弄不懂,這三個月裏有什麼事使我心動了呢?想起在那間茶室前的淨手盆處打碎誌野筒形茶碗,真是羞慚難當,差點兒沒緩過氣來啊!

我說:“還有比這更好的誌野瓷的。”那時,我確實是這麼想的。

誌野水罐作為母親的遺物送給了您,看到您高興地接受下來,所以無意之中也想把筒形茶碗一道送給您。後來想想還有更好的誌野茶碗,便感到坐立不安。

您曾說過:“要是這樣,那送人都要送最好的東西。”我相信這句話,當那個“人”隻限於菊治少爺時。因為我隻有一個念頭,就是使母親更完美。

除了認為母親美以外,對於死去的母親和被撇下的我來說,那時候再也沒有任何獲得救贖的方法了。在我那顆緊張而著魔似的心靈裏,我將那不太好的筒形茶碗作為母親的信物送給了您,實在後悔莫及。

三個月過去了,如今,我的心情也不一樣了。我不知道是美夢破滅了,還是噩夢清醒了。反正在打毀那隻誌野茶碗的時候,母親和我就同您的一切無緣了。盡管打毀誌野茶碗令我羞愧難當,但或許這樣做也未嚐不可。

當時我說,那隻茶碗碗口浸染著母親的口紅……隻是出於一種瘋狂的執著。

隨之而來的,是一段可怕的記憶。還是父親活著的時候,栗本師傅來到我家,父親拿出一隻黑樂茶碗給她看,記不清了,好像叫長次郎(37)。

“啊呀,都長黴啦……看來沒有保管好,用過後就那麼放著不管了,對嗎?”師傅皺起眉頭說。茶碗表麵滲滿一層腐爛旱菖蒲顏色似的黴斑。

“即便用熱水也洗不掉。”

她把濕漉漉的茶碗放在膝蓋上,仔細瞧了瞧,然後猛然將手指插進頭發裏撓了幾下,用那隻油手順著茶碗擦磨一圈兒,黴斑消失了。

“啊,好啦,請看。”師傅得意起來。但父親沒有伸手。

“怎麼用這麼髒的方法啊,我不喜歡,太惡心人了。”

“我去洗洗幹淨。”

“不管怎麼擦,我都不喜歡,也不想用這茶碗喝茶。你要是想要,就送給你。”

小小的我坐在父親身邊,還記得當時我也感到很惡心。

聽說師傅後來將那隻茶碗賣掉了。

女人的口紅浸染在茶碗碗口上,也和這一樣令人感到不快。

請忘掉母親和我,同稻村雪子小姐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