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這麼大又有什麼好,我再也不能同您談談您父親和我母親的事了。
我聽到了溫泉瀑布的響聲。所謂“水打”,就是使幾道溫泉水從高處落下,人站在下邊受衝擊。這樣可以起到疏通筋骨、減輕疼痛的作用,因而被樸素地稱作“筋湯”。旅館裏沒有“內湯”(39),可以去寬大的公共浴池。這裏位於湧蓋山和黑岩山之間的深穀之內,夜間的山氣會流淌下來。這裏同別府的血池地獄以及海地獄的夢幻之色不一樣,今日看到了山間美麗的紅葉。從別府背後的城島高原所能見到的由布嶽也很峻秀。我從豐後中村站攀登飯田高原,途中觀賞了九醉溪的紅葉。沿著十三曲登上頂峰回頭一看,逆光之中山陰和襞褶越發深沉,紅葉之美也愈益純厚了。從山肩照射過來的夕陽,將紅葉世界打扮得分外莊嚴。
估計明日的高原、群山也會是好天氣吧。我在遙遠的山間旅館祝您睡個好覺。我出外旅行,三天沒有做夢了。
自從打碎誌野茶碗那天晚上開始,我在朋友家裏住了三個月,夜夜都難以成眠。我在朋友家住得過於長久了。上野公園後麵租住的房子裏存有少量的行李,也由朋友幫我取來了。
也是聽這位朋友說,第二天您好像到公園後麵的家中找過我。即便是朋友,我也沒有對她說明我從那裏逃離出來的緣由。
“那是個我不能愛的人。”當時我隻能這麼說。
“但他曾愛過你吧。被一個不能愛的人所愛,這樣的故事大都是謊言。女人都想編造這樣的謊言,雖然我會把你的當作真的……”朋友的意思也許是說,這個世界不存在絕對不能愛的人。她的話也許是對的。例如,假如像我母親那樣一心想死……
不過,力求使母親的死變得美好的我被引向了何處,這個問題我想您最清楚。縱然不是被帶領,而是主動前行,但二者是否混淆不清,我就無從判別了。然而,對於自己所幹的事,自己能說是混淆不清嗎?還有,站在旁觀的立場看別人幹的事,能說是混淆不清嗎?當神祇和命運對人的行為加以寬恕時,能說是混淆不清嗎?
有件事寫出來可能不太合適,留我寄宿的朋友,從前和一個男人犯過錯。說不定正是因為這樣她才幫了我。所以,她一眼就看出了我的問題。然而,她不會知道我正陷入後悔的旋渦之中。
或許,我也像母親,有些地方顯得漫不經心吧。我一旦稍稍變得快活起來,朋友就同意我單獨外出旅行了。
我覺得女人單獨住旅館,比起同母親在一起,或母親去世後一個人過日子,更顯得瀟灑自在。然而到了夜晚,依然會感到不安和憂愁,一種孤獨感迫使我寫出此種沒有收件人的信箋來。自那之後沉默了三個月,現在究竟還想說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