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伯父家裏,提到這座古鎮,伯母說道:
“看來,文子姑娘在城裏走遍了每個角落哩。”
不足半日,我就走遍了田能村竹田(45)舊居、田伏屋敷遺址上的天主教隱蔽禮拜堂、中川神社聖地亞哥的鍾表、廣瀨神社、岡城址、魚住瀑以及碧雲寺等名勝。
如今在竹田町,很多人提起竹田依然稱“竹田先生”。昨天我從久住町來的路,過去曾經是“大名行列”(46)的通道,竹田和廣瀨淡窗(47)等眾多豐後地方文人,經常來往於這條道路。賴山陽(48)訪問竹田,走的也是這條路。竹田舊居,保留著和山陽一起品茶的茶室。這間茶室和堂屋之間的庭園內,陽光照射著芭蕉發黃的葉子和幹枯斷裂的葉子。桐葉也發黃了。堂屋前邊有塊菜地的遺跡,據說竹田給山陽吃了那裏種的蔬菜。竹田紀念館的畫聖堂是一座新式建築,但聽說裏麵也有茶席,這裏可以品抹茶,有時懸掛竹田的南畫。
天主教隱蔽禮拜堂在竹田莊附近。竹叢深處的岩壁上,開鑿著一座相當寬大的洞窟。聖地亞哥的鍾表上標有“(49)612 SANTIAGO HOSPITAL”(1612聖地亞哥醫院)的字樣。
竹田往昔的城主是天主教徒。
竹田莊的庭園裏有織部燈籠1。沿小路向上走,再向右轉就是竹田莊的石崖;向相反方向左拐,那裏的宅邸居住著古田織部的子孫。從宅前走過去,心中也是激動難平。傳說過去古田織部的孩子來竹田,就住在這裏。這裏好像叫作上殿町,是往昔武家宅邸所在的街衢。
我不會忘記。在圓覺寺的茶會上初次見到您時,是稻村雪子小姐點茶。
“茶碗呢?”
“哦,就用那隻織部的好啦。”
栗本師傅說,那是您父親喜歡的茶碗,送給她了。在屬於您父親之前,它本是我父親的遺物。是母親送給您父親的。雪子小姐用那隻黑織部茶碗沏茶,您喝下去了。隻是如此我就已經無法抬頭了,這是怎麼回事呢?
“我也想用這隻茶碗……”母親說。
母親用那隻茶碗喝下了命運的毒汁嗎?
我沒想到,在父親的城鎮走了一圈兒,竟然清晰地回憶起那次茶會來。假如那隻黑織部茶碗還在師傅手裏,請您要回來,使它去向不明,也請您把我當作去向不明吧。
看了父親的城鎮,我就要離開竹田了。我之所以如此絮絮叨叨談論這座城鎮,或許是因為我不打算再來了。我想在父親的故鄉同您分手。這封信我不想發出,如果發出,那也是最後一封。
岡城址上除了石崖,什麼也沒有留下來。不過,險峻的高地,景象壯美,秋晴的日子,可以看到山巒。祖母山、傾山的連峰,還有對麵的九重,以及大船山峰頂,隻是縈繞著淡薄的白雲。我步行而來的高原和山嶺,都在那個方向。我在高原的鬆陰下和芒草穗子的波濤中不斷思念著您,同時也在想,這回是真的和您道別了。到如今還說這些告別的話,未免有些戀戀難舍。不過,我即便從您身邊消失,作為一個女人,內心裏還是不能猝然了斷。請原諒我吧,晚安。
旅途的信上,寫了不少勸您同雪子小姐結婚的話語。還是由您自行決定吧。我和母親決不會妨礙您的自由,也決不會妨礙您的幸福。請您務必不要再尋找我了。
旅行六日,寫了這麼些無用的話,女人家就是愛嘮叨啊。我希望您能理解同您離別的我。但言語虛空,女人隻有留在男人身旁才能求得男人理解,而今我正相反。我打算從父親的城鎮重新出發。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