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末,連下三天的雨,快到晚間停止了,廣闊、陰霾的天空輕柔地低垂下來,呈現一派淡淡的桃紅。星期天,栗本千佳子抱著黑織部茶碗來了。
“哎,我把當作最佳紀念品珍藏的茶碗帶來了。”
千佳子說著從雙重盒裏拿出來,托在手上凝視著,然後放在菊治跟前。
“眼下正是要使用它的時候,這上麵繪著嫩蕨菜……”
菊治對她拿來的茶碗瞧也沒瞧一眼。
“在我忘卻的時候又拿來了。那天我叫你當天拿來,你沒來,本以為你不會再來了呢。”
“因為是早春時節的茶碗,冬日裏送了來,總覺得不合適,實在沒法子啊。再說,一旦要脫手,總覺得依依深情難於割舍,可真是的……”
雪子端來茶水。
“啊,夫人,打擾了。”
千佳子有些誇張地說。
“夫人沒有女傭就度過了冬季嗎?您可真能忍受啊!”
“我想兩人單獨在一起的時間更長久些。”
雪子清清朗朗地回答,使得菊治甚感驚奇。
“對不起,”千佳子獨自點點頭,“夫人,這隻織部茶碗還記得嗎?淵源很深啊。我覺得把它作為賀禮送給你們,比什麼都好……”
雪子以探詢的目光看看菊治。
“夫人也請坐到火缽旁邊來吧。”千佳子說。
“好的。”
雪子來到菊治身邊,胳膊肘蹭著胳膊肘地坐下來,菊治暗暗忍住笑,對千佳子說:
“我不敢領這份情,把它賣給我吧。”
“那哪成啊,想想看,老爺送的禮物,無論多麼窮困潦倒,也不好轉賣給菊治少爺啊……”千佳子正麵回應道,“夫人,我很久沒見過夫人點茶了。像夫人這樣能做出如此舉止大方、氣品高雅的點茶的小姐獨一無二。看您這樣待著,您在圓覺寺的茶會上第一次用這隻織部茶碗為菊治少爺獻茶的情景,仿佛又重新浮現於眼前。”
雪子沉默不語。
“您要是用這隻織部茶碗再給菊治少爺獻上一杯茶,我的禮物也就更有意義了。”
“可我們家什麼茶具也沒有。”
雪子低著眉頭回答。
“啊,別這麼說……要點茶隻要有茶筅就行。”
“好的。”
“這隻織部茶碗,請好好保存吧。”
“嗯。”
千佳子朝菊治的臉上瞥了一眼。
“您說什麼也沒有,不是有水罐嗎,那隻誌野水罐?”
“那個用來插花了。”
菊治連忙回答。
太田夫人的遺物水罐,菊治沒有變賣,來到這個家裏了。放在抽屜裏,似乎被遺忘了。今天又被千佳子提起,菊治猝然一驚。
這表明,千佳子對太田夫人的憎惡似乎仍在持續。
雪子送千佳子走出大門。
千佳子在門口抬頭望望天空。
“城市的燈光好像照亮了整個東京的天空……天氣暖和了,真好啊。”
她說罷,聳著一邊的肩膀,搖擺著身子走了。
雪子坐在門口。
“口口聲聲,‘夫人,夫人’的,好像故意這麼喊叫,好可厭啊。”
“是可厭,估計她不會再來啦。”
菊治也在門口站了一會兒。
“不過,‘城市的燈光好像照亮了整個東京的天空’,這句話她說得太好了。”
雪子下來打開玄關的門扉,望望外麵的天空。她轉身正要關門時,發現菊治也在窺探天空,雪子猶豫了好一陣。
“可以關上嗎?”
“好的。”
“真的暖和起來了。”
回到餐室,織部茶碗還放在那裏。菊治說,等雪子收拾好了,想到街上看看。
登上高台的住宅區,來到沒有行人的地方,雪子拉起菊治的手。雪子似乎很珍愛自己的手,不大輕易動用。但盡管如此,為冬季冷水所侵,掌心變得粗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