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真摯、深沉的抒情性是契訶夫小說的又一特色。作家不僅真實地反映了社會生活,描寫了人物的覺醒或墮落,而且巧妙地流露出他對覺醒者的同情和讚揚、對墮落者的厭惡和否定、對美好未來的向往、對醜惡現象的抨擊。列夫·托爾斯泰對契訶夫小說中的抒情意味有極深刻的印象,他稱契訶夫是“用散文寫作的普希金”。法國法蘭西學院院士、著名作家亨利·特羅亞說契訶夫是“第一個低聲向讀者傾訴的作家”。《醋栗》和《帶狗的女人》中都有十分適時和恰當的抒情,具有強烈的批判性。而在《新娘》中,作家的抒情既暴露了可恥和肮髒的剝削生活,又反映了他對美好未來的虔誠向往。借景抒情也是小說家契訶夫經常使用的手法,如《套中人》結尾部分的月夜景色,《在峽穀裏》中出現的寧靜、美麗的夜晚,都寄托著作家的主觀情感。
四、談論契訶夫的小說藝術,我們不該忽視他的幽默和諷刺。契訶夫天生就有很強的幽默感,契訶夫在創作的早期寫下了大量令人捧腹的笑話和趣事,如《外科手術》等,顯示了當時尚年輕的作家的詼諧才華。隨著時間的推移,作家對人生的認識深化起來。他的笑聲中隱含著一層苦意。《預謀犯》中的丹尼斯令人既好笑又難受;《胖子和瘦子》中的笑,包含著輕微的蔑視;《變色龍》《普裏希別耶夫中士》等作品則表明,作家在以笑為武器,辛辣地嘲諷那些壓迫普通百姓的勢力;而在《牡蠣》《哀傷》《苦惱》和《萬卡》等描寫勞動者遭遇的作品中,笑會引起讀者對人物的同情和愛憐。《第六病室》《醋栗》和《套中人》等作品裏辛辣的諷刺常常和淡淡的幽默交織在一起。列夫·托爾斯泰很喜歡短篇小說《跳來跳去的女人》。據說,他在讀這個作品時,“笑得很厲害”,並且讚美說:“多麼細膩的幽默!”《跳來跳去的女人》《寶貝兒》和《掛在脖子上的安娜》中的幽默都是很細膩的,它的表現手法是極為普通的:抓住人物性格和言行中的內在不一致性,以正常的語言加以敘述和描繪。但在塑造“套中人”這個形象時,契訶夫卻使用了誇張的手法。作家通過一係列的細節,從雨傘、雨鞋、虎皮手套、黑眼鏡、帳子直到棺材,誇張地強調著別利科夫的“套子性”。值得注意的是,契訶夫的笑再次證明了他創作的民主主義性:他對勞苦大眾的笑總是善意的、同情的,而他一向譏諷的則是形形色色的醜惡勢力。
五、契訶夫的小說還有一個舉世公認的重要特色:緊湊、言簡意賅,“內容比文字多得多”。他認為“天才的姊妹是簡練”“寫作的本領就是把寫得差的地方刪去的本領”。他信任讀者的想象和理解能力,主張讓讀者自己從形象體係中琢磨作品的含義。他認為“在短篇小說裏,留有餘地比說過頭要好”。契訶夫在寫作實踐中認真貫徹了這些主張,因而他的中、短篇小說總是緊湊和簡練的,而小說中的人物形象又總是鮮明的。讀他的作品,總會有獨立思考的餘地,總會感到回味無窮。
在世界文壇上,契訶夫是一位罕見的藝術家。無論是小說,還是劇本,他都獨辟蹊徑,其藝術成就是舉世公認的。他和莫泊桑齊名,同被譽為“短篇小說大王”。關於契訶夫的小說,列夫·托爾斯泰說過:“他創造了新的形式,因此我絲毫不假作謙遜地說,在技術方麵,契訶夫遠比我高明……這是一個無與倫比的藝術家。”德國著名作家托馬斯·曼說過:“毫無疑問,契訶夫的藝術在歐洲文學中屬於最優秀的一類。”美國著名作家海明威同樣高度評價了小說家契訶夫的藝術:“人們對我說,卡特琳·曼斯菲爾德寫了一些好的短篇小說,甚至是一些優秀的短篇小說,但是在讀了契訶夫的短篇小說之後再看她的作品,就像聽了一個聰明、博學的醫生講的故事之後,再聽一個尚年輕的老處女竭力編造出來的故事一樣。”被譽為“英國的契訶夫”的卡特琳·曼斯菲爾德本人對契訶夫也敬佩得五體投地。她在寫給丈夫的一封信中說:“我願意用莫泊桑的全部作品換取契訶夫的一篇短篇小說。”而在1921年寫的一篇劄記中,她寫道:“如果法國的全部短篇小說都付之一炬,隻有這篇短篇小說(《苦惱》)留存下來的話,我也不會感到可惜。”
在中國,在契訶夫逝世後不久,《黑衣教士》和《第六病室》等小說被譯介了過來。他的劇本《海鷗》《萬尼亞舅舅》《三姊妹》和《櫻桃園》於1921年和1925年先後被譯成了中文。後來,魯迅藝術學院曾在延安演出《蠢貨》《求婚》和《紀念日》等作品。我國著名的文學家瞿秋白、魯迅、茅盾、郭沫若、巴金等都高度評價了契訶夫的作品。今天,契訶夫的作品已經全部被譯成了中文,受到了廣大中國讀者的歡迎。
朱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