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黃昏,他到圖爾金家裏去求婚。不料時機不湊巧,葉卡捷琳娜·伊萬諾夫娜正在自己的房間裏由一個理發匠為她理發。她正準備到俱樂部去參加跳舞晚會。
他隻好又在飯廳裏坐著,喝了很久的茶。伊萬·彼得羅維奇看出客人有心事,煩悶,就從坎肩的口袋裏掏出一封可笑的信來,那是由管理田莊的一個日耳曼人寫來的,說是“在莊園裏所有的鐵器已經被毀滅,粘在牆上的自牆上掉下”[12]。
“他們大概會給一筆豐厚的嫁資。”斯達爾采夫想,心不在焉地聽著。
一夜沒睡好,他發覺自己老是發呆,仿佛有人給他喝了很多催眠的甜東西似的。他昏昏沉沉,可是高興、熱情,同時腦子裏仿佛有一塊冰冷而沉重的什麼東西在爭辯:
“趁現在,趕快罷手!難道她可以做你的對象嗎?她嬌生慣養、撒嬌使性,天天睡到下午兩點鍾才起床。你呢,是教堂執事的兒子,地方自治局醫師……”
“哎,那有什麼關係?”他想,“我不在乎。”
“況且,要是你娶了她,”那塊東西接著說,“她家的人會叫你丟掉地方自治局的工作,住到城裏來。”
“哎,那有什麼關係?”他想,“要住在城裏就住在城裏好了。他們會給一筆嫁資,我們可以挺好地成個家……”
最後,葉卡捷琳娜·伊萬諾夫娜走進來,穿著參加舞會的袒胸露背的禮服,看上去又漂亮又利落。斯達爾采夫看得滿心愛慕,出了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光是瞧著她傻笑。
她告辭了。他呢,現在沒有理由再在這兒待下去了,就站起來,說是他也該回家去了,病人在等著他。
“那也沒法留您了,”伊萬·彼得羅維奇說,“去吧,請您順便送科契克到俱樂部去。”
外麵下起了小雨,天色很黑,他們隻有憑著潘捷列伊蒙嘶啞的咳嗽聲才猜得出馬車在哪兒。車篷已經被支起來了。
“我在地毯上走,你在說假話的時候走……”伊萬·彼得羅維奇一麵攙他女兒坐上馬車,一麵說,“他在說假話的時候走……走吧!再見!”
他們坐車走了。
“昨天我到墓地去了,”斯達爾采夫開口說,“您啊,好狠心,好刻薄……”
“您真到墓地去了?”
“對,我去了,等到差不多兩點鍾才走。我好苦喲……”
“您既然不懂開玩笑,那就活該吃苦。”
葉卡捷琳娜·伊萬諾夫娜想到這麼巧妙地捉弄了一個愛上她的男子,想到人家這麼強烈地愛她,心裏很滿意,就笑了起來。可是她忽然驚恐地大叫了一聲,因為這時馬車猛地轉彎進了俱樂部的大門,車身歪了一下。斯達爾采夫伸出胳膊去摟住葉卡捷琳娜·伊萬諾夫娜的腰。她被嚇慌了,就依偎著他。他呢,情不自禁,熱烈地吻她的嘴唇和下巴,把她抱得更緊了。
“別再鬧了。”她幹巴巴地說。